阿姆斯特丹大學曾經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總部,這是總部中董事會議室大門上的標記:VOC,VereenigdeOost-IndischeCompagnie,聯合東印度公司。VOC符號上面的「A」代表阿姆斯特丹(Amsterdam)。(?KimChang攝影)这个故事,起因于一群人为了争取信仰的自由,而展开了与宗主国西班牙长达八十年的独立战争;这场慢长的战争促成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成立,最终永远改变了亚洲的历史。潮起潮落之间,大航海时代的英雄们乘风起帆,越过半个地球,将自己的名字留在历史上。然而,一个民族的英雄,大多时候是另一个民族的灾星。被欺压者起身反抗,腐败者倒下,历史似有规律。然而,当故事结束的时候,我们能否保持着当初的赤忱?当弱者终于成为强者,我们是否能够维持初衷、对不同的声音给予宽容?低地:尼德兰摊开世界地图,在欧洲的西隅、法兰西的北方,有一片狭小、破碎的土地,被人称为低地:尼德兰(Netherlands,荷兰的正式名称)。自古以来,这片低于海平面的泥泞之地,有着一群自称是曾经打败过凯撒的巴达维亚人(Batavians)后代在此居住。喜怒无常的北海肆虐着低地人的家园,被盐水覆盖的土地寸草不生;但是低地人并没有离开。他们筑起围篱、堆起水坝,在坝上建起了风车,用他们唯一不缺的资源——北海的狂风,将坝内的海水给抽干;再从远方运来土石,把坑洞给填平了。慢慢地,在北海的角落,竟然长出来一片又一片的土地;土地上面长出了绿油油的青草,让低地人可以耕种、得以饲养牛羊。上帝造海,荷兰人造陆。低地人与海争地,在自己创造的土地上耕种畜牧;此外,驾着小船在北海上勤快地做着运输生意,沟通了北海沿岸与南部莱茵河流域的货物贸易。他们鲜少关心欧洲的君侯将相们发生了什么大事——比起政治,不如努力做生意过活。于是,自从罗马帝国以降,低地人经历了法兰克王国(Francia,KingdomoftheFranks)、墨洛温王朝(Merovingiandynasty)、卡洛林王朝(Carolingiandynasty)、洛林(Lorraine)、勃艮地(Bourgogne)的统治。接着,在十六世纪,透过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HouseofHabsburg)的政治婚姻,尼德兰低地成为位在西班牙王国统治下的十七个行省。那时,正逢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CharlesV,HolyRomanEmperor)当朝。哈布斯堡王朝在年的統治範圍。(資料來源:wikimedia)宗教改革十五、十六世纪的欧洲,那是一个信仰至上的年代。欧洲很早就被纳入基督教的世界。然而,在过去,教徒只能透过教会来聆听、解读圣经。年,来自低地、鹿特丹的伊拉斯摩斯(ErasmusofRotterdam),出版了希腊原文的新约圣经,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人们可以亲自阅读圣经。接着,铅字印刷术出现了,大量印刷出版了拉丁文的圣经,让更多的人可以直接阅读圣经,不再需要透过教会的解读。越来越多用不同语言翻译的圣经问世,突然间,人们对于基督教有了各式各样、截然不同的看法。这让数百年来支配人类思想的罗马教廷大为恐慌——印刷术让罗马不再是上帝唯一的代言人;许多欧洲国王也感觉受到威胁:他们的王位通常得到罗马教廷的认可,教会失势,将危害到他们的利益。罗马教会在欧洲各地都有地区教会,由各地区的枢机主教掌管;而枢机主教的任命,则是透过政治妥协后、由罗马教宗任命。百年下来,圣洁的教会组织中也变得藏污纳垢,有着许多假借信仰之名的腐败事。其中最光怪陆离的,就是「赎罪券(Indulgentia)」。赎罪券源自十一世纪的十字军东征,为了筹措军费,教会发行了赎罪券。到了十六世纪,赎罪券甚至演变成主教们为了筹措竞选枢机主教经费的募资工具。年,教会发行了一种全新的赎罪券,称为「大赎罪券」。这种新产品不只可以把你死去的亲人从炼狱中拉出来,还能把人一生的罪孽通通归零,还原到初生婴儿的纯洁状态。无论你犯过什么罪、做过什么坏事、甚至「即将」做出什么坏事,都没关系,天堂会原谅你的——只要你购买了大赎罪券。这么惊人的产品,在中古欧洲掀起抢购风潮;而教廷的神父们也化身为促销业务员,深入欧洲每一个城镇进行推广与演说。年10月31日,诸圣节前夕,一位神圣罗马帝国的牧师马丁.路德(MartinLuther),在当地教会门上贴上了著名的「九十五条论纲」,抨击教会误导信徒以及赎罪券的荒谬。这件来自德国的小小事件,很快就像野火一般燃烧了整个基督教世界。自此,展开了大规模的宗教改革。各式各样的新宗派崛起,被通称为新教;而反对宗教改革的罗马教廷,则被称为旧教,或是天主教。罗马教廷与它忠贞的欧洲国王们合作,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哈布斯堡王朝)在欧洲全境通缉马丁.路德;另一方面,由于百年来,教廷也在欧洲树立了不少政敌,德意志选帝侯腓特烈三世(FrederickIII,GermanEmperor)选择支持路德,将他隐藏在自己的势力下。宗教与政治一同,为多灾多难的欧罗巴大陆,带来新一波的腥风血雨。旧教的君主们在自己的领土内逮捕、处死新教徒;而新教国王们则以迫害旧教徒作为反制。若要说在当时,什么地方可以兼容新教与旧教,大概就只有尼德兰了。长期以来,尼德兰低地对于宗教的态度就是开放包容,无论你是新教徒还是旧教徒,在这里,都可以自由信奉自己的信仰。于是,在欧洲各地受到压迫的新教徒纷纷逃难于此。避难的新教徒之中,不乏富商、巧匠、以及知识份子,他们为尼德兰带来了全新的活力:来自美茵兹的新教徒带来了印刷术,使阿姆斯特丹(Amsterdam)成为了当代欧洲自由出版的重镇;南方安特卫普(Antwerp)的钻石师傅带来了宝石切割与鑑赏的知识;佛兰芒商人带来大批的纺织工人,让尼德兰成为重要的纺织中心。与当时欧洲其他地区相比,多元发展的尼德兰低地一下从蛮荒之地跃升为经济重镇;阿姆斯特丹似乎很快就能取代维也纳,成为新的欧洲首都。尽管包容各种教派,但是尼德兰人慢慢地往其中一支喀尔文教派(theCalvin)靠拢。来自法国的喀尔文(JohnCalvin),提出了「预定论」,即「谁能进天堂,上帝早就预先选定了」;行善并不会增加自己上天堂的可能性,但是「上天堂的人必定会行善」。于是,勤俭、努力工作,成为喀尔文教徒的行为准则。这样清心寡慾、克勤克俭的教派,非常适合在北海与海争地的低地人。在喀尔文教义下,尼德兰人更加辛勤工作,赚得更多钱财;可是根据教义,豪奢是可耻的,所以赚来的钱不能乱花,只能储蓄起来,或是投资到新的事业之中。这样的文化与价值观,成了现今全球资本主义的前身。在这种「只赚不花」的气氛中,尼德兰低地迅速累积资本,出现了大批的中产阶级,到了十六世纪中叶,尼德兰被称为「西班牙皇冠上的珍珠」——它已经是整个西班牙王国中最富有的地区。而这欣欣向荣的一切,却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暨西班牙国王一纸血腥的圣旨下,嘎然停止。血腥诏令对于西班牙繁重的税制,富有的尼德兰中产阶级以及贵族们的不满日益升高;同时,他们也不满于在低地议会中,竟然没有尼德兰人代表为尼德兰人自己发声。于是,他们向国王查理五世要求政治改革。查理五世,身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以及西班牙国王,是个极其虔诚的天主教徒。一方面,他仰赖低地地区丰厚的税收作为他扩充军备的资金来源;另一方面,他又对于尼德兰的新教徒感到芒刺在背。当低地贵族们吵着要求增加尼德兰代表到低地议会的时候,查理五世总算是忍无可忍。年9月25日,一纸命令火速送到尼德兰总督的手上:「禁止喀尔文教派;禁止破坏天主教圣像(新教徒认为是偶像崇拜);禁止讨论与辩论圣经。违者斩首、活埋、或是处以火刑,并且没收财产。凡是为新教徒求情、包庇者,视为共犯,一并处罚。」西班牙不止对尼德兰新教徒进行无情的压制,查理五世的命令也贯彻了整个神圣罗马帝国,引起了许多德意志新教诸侯的不满,组成反对皇帝的联盟与之对抗,最后迫使查理五世签订和约,欧洲迎来了短暂的和平,尼德兰也获得了喘息。年,查理五世退位,将庞大的帝国一分为二,东方的神圣罗马帝国交给弟弟菲迪南,西方的西班牙王国则让儿子菲力(即菲力二世,FelipeIIdeEspa?a)继承。菲力二世继位后,重新执行承自其父的「血腥诏令」,对反抗西班牙统治的低地人民血腥镇压。此外,他是一位坚定而且狂热的天主教徒,在位期间大兴宗教审判所,对异教以及异端进行清算。简而言之,宗教斗争于此到达了巅峰,被杀害与驱逐的新教徒高达五万多人。誓绝法案帝国的高压统治和高昂的税收,以及菲力二世的宗教审查,让荷兰贵族们再也受不了。当时,最有势力的三名尼德兰大贵族:金羊毛骑士团(哈布斯堡王朝的核心贵族,最忠心拥戴国王的西班牙贵族)的奥伦治亲王(PrinsvanOranje)、艾格蒙伯爵、以及荷恩伯爵,出面率领尼德兰起身反抗西班牙的暴行。奧倫治親王「沉默者」威廉肖像。(資料來源:wikipedia)年,尼德兰南部,激情的新教徒突然发起了「破坏圣像运动」:荷兰人手持木棒、铁棍,冲进天主教堂内破坏圣像、圣物;接着,他们冲进监狱,释放被逮捕的新教徒。破坏圣像活动一发不可收拾,菲力二世派遣了以血腥、残暴着称的阿尔瓦伯爵(DukeofAlba)前来镇压。奥伦治亲王威廉深知阿尔瓦伯爵的军事实力,力劝他的两个同伴先逃到比利时暂避其锋,但是艾格蒙伯爵和荷恩伯爵决定留在尼德兰与之对抗。艾格蒙伯爵等人失败被捕,与他的同伴们被斩首示众。德国音乐家贝多芬将这段历史写成了著名的艾格蒙序曲(EgmontOverture),用浪漫的手法歌咏这位为了荷兰独立而牺牲的年轻伯爵。悲痛的奥伦治亲王组织了佣兵团回到低地,开始了许多小规模的游击作战。越来越多的城市加入反叛西班牙的行列,而阿尔瓦伯爵也毫不留情地出兵镇压。在此期间,奥伦治的威廉亲王带着他那支拼装部队到处救援被围困的尼德兰城市,他打赢了阿克马保卫战、解放了莱登、守下了阿姆斯特丹。威廉亲王成为了领导荷兰独立的领袖。威廉亲王一度收复南部各省,荷兰独立有望。当时,尼德兰地区同时存在着天主教徒与新教徒,而且南北两部分在文化上也有差异。西班牙的新任尼德兰总督法内斯(AlexanderFarnese,DukeofParma)利用这一点,挑起尼德兰内部的南北对立,让南方各省组成了阿拉斯同盟(UnionofArras),在这些省份里面,不得有外国佣兵进驻(因此威廉的佣兵团被驱逐了),不得信奉天主教以外的宗教。作为对南方背叛的回应,年轻的政治家、来自海牙的爱国律师奥登巴纳维(JohanvanOldenbarnevelt)组织了北方各省,在年成立了乌特勒支同盟(UnionofUtrecht),威廉亲王也加入。乌特勒支同盟主要由七个省份共同签署,它们分别是:海德兰公国(DuchyofGelderland)、荷兰伯国(CountyofHolland)、泽兰伯国(CountyofZeeland)、前乌特勒支主教区(formerlytheEpiscopalPrincipalityofUtrecht)、上艾瑟尔领地(LordshipofOverijssel)、弗里斯兰领地(LordshipofFrisia)、荷罗宁根领地与奥茉兰登(LordshipofGroningenandOmmelanden)JoannesJanssonius的尼德蘭共和國地圖,於年在阿姆斯特丹出版。(圖片來源:Defensiewebwiki)隔年七月,七省同盟发表了一份声明—「誓绝法案(ActofAbjuration)」,正式宣布脱离西班牙。这份声明后来深深地影响了美国的独立宣言。「众所周知,国王是上帝所设立的一国之主,是为了管理民众、保护民众免受压迫和暴力侵犯之苦,就像牧羊人照料他的羊群一样;但是,上帝造人,并不是要让人民成为国王的奴隶,不顾对错地去盲从他的命令,而是要让国王为了民众的缘故(没有民众,何来国王?),以公正、平等和爱心去治理他们、扶持他们,像慈父之于孩童、牧者之于羊群,甚至不惜为其舍命。」「当他(国王)不但不这样去做,反而还压制、迫害民众,伺机破坏他们古老的习俗、侵犯他们固有的权利,强迫人民对他卑屈顺从的时候,那他就不再是国王了,那么各省将不仅拒绝承认其权威,还要以合法手段另择他人做护国君主。」「我们应当把这样一个天然法则传递给我们的后代,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节录于誓绝法案)八十年战争的前夕,这份慷慨激昂的声明,催生出了一个国家:尼德兰七省共和国(RepubliekderZevenVerenigdeNederlanden)。繁体字原文這個故事,肇因於一群人為了爭取信仰的自由,而展開了與宗主國西班牙長達八十年的獨立戰爭;這場慢長的戰爭促成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成立,最終永遠改變了亞洲的歷史。潮起潮落之間,大航海時代的英雄們乘風起帆,越過半個地球,將自己的名字留在歷史上。然而,一個民族的英雄,大多時候是另一個民族的災星。被欺壓者起身反抗,腐敗者倒下,歷史似有規律。然而,當故事結束的時候,我們能否保持著當初的赤忱?當弱者終於成為強者,我們是否能夠維持初衷、對不同的聲音給予寬容?低地:尼德蘭攤開世界地圖,在歐洲的西隅、法蘭西的北方,有一片狹小、破碎的土地,被人稱為低地:尼德蘭(Netherlands,荷蘭的正式名稱)。自古以來,這片低於海平面的泥濘之地,有著一群自稱是曾經打敗過凱撒的巴達維亞人(Batavians)後代在此居住。喜怒無常的北海肆虐著低地人的家園,被鹽水覆蓋的土地寸草不生;但是低地人並沒有離開。他們築起圍籬、堆起水壩,在壩上建起了風車,用他們唯一不缺的資源——北海的狂風,將壩內的海水給抽乾;再從遠方運來土石,把坑洞給填平了。慢慢地,在北海的角落,竟然長出來一片又一片的土地;土地上面長出了綠油油的青草,讓低地人可以耕種、得以飼養牛羊。上帝造海,荷蘭人造陸。低地人與海爭地,在自己創造的土地上耕種畜牧;此外,駕著小船在北海上勤快地做著運輸生意,溝通了北海沿岸與南部萊茵河流域的貨物貿易。他們鮮少關心歐洲的君侯將相們發生了什麼大事——比起政治,不如努力做生意過活。於是,自從羅馬帝國以降,低地人經歷了法蘭克王國(Francia,KingdomoftheFranks)、墨洛溫王朝(Merovingiandynasty)、卡洛林王朝(Carolingiandynasty)、洛林(Lorraine)、勃艮地(Bourgogne)的統治。接著,在十六世紀,透過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HouseofHabsburg)的政治婚姻,尼德蘭低地成為位在西班牙王國統治下的十七個行省。那時,正逢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CharlesV,HolyRomanEmperor)當朝。哈布斯堡王朝在年的統治範圍。(資料來源:wikimedia)宗教改革十五、十六世紀的歐洲,那是一個信仰至上的年代。歐洲很早就被納入基督教的世界。然而,在過去,教徒只能透過教會來聆聽、解讀聖經。年,來自低地、鹿特丹的伊拉斯摩斯(ErasmusofRotterdam),出版了希臘原文的新約聖經,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人們可以親自閱讀聖經。接著,鉛字印刷術出現了,大量印刷出版了拉丁文的聖經,讓更多的人可以直接閱讀聖經,不再需要透過教會的解讀。越來越多用不同語言翻譯的聖經問世,突然間,人們對於基督教有了各式各樣、截然不同的看法。這讓數百年來支配人類思想的羅馬教廷大為恐慌——印刷術讓羅馬不再是上帝唯一的代言人;許多歐洲國王也感覺受到威脅:他們的王位通常得到羅馬教廷的認可,教會失勢,將危害到他們的利益。羅馬教會在歐洲各地都有地區教會,由各地區的樞機主教掌管;而樞機主教的任命,則是透過政治妥協後、由羅馬教宗任命。百年下來,聖潔的教會組織中也變得藏污納垢,有著許多假藉信仰之名的腐敗事。其中最光怪陸離的,就是「贖罪券(Indulgentia)」。贖罪券源自十一世紀的十字軍東征,為了籌措軍費,教會發行了贖罪券。到了十六世紀,贖罪券甚至演變成主教們為了籌措競選樞機主教經費的募資工具。年,教會發行了一種全新的贖罪券,稱為「大贖罪券」。這種新產品不只可以把你死去的親人從煉獄中拉出來,還能把人一生的罪孽通通歸零,還原到初生嬰兒的純潔狀態。無論你犯過什麼罪、做過什麼壞事、甚至「即將」做出什麼壞事,都沒關係,天堂會原諒你的——只要你購買了大贖罪券。這麼驚人的產品,在中古歐洲掀起搶購風潮;而教廷的神父們也化身為促銷業務員,深入歐洲每一個城鎮進行推廣與演說。年10月31日,諸聖節前夕,一位神聖羅馬帝國的牧師馬丁.路德(MartinLuther),在當地教會門上貼上了著名的「九十五條論綱」,抨擊教會誤導信徒以及贖罪券的荒謬。這件來自德國的小小事件,很快就像野火一般燃燒了整個基督教世界。自此,展開了大規模的宗教改革。各式各樣的新宗派崛起,被通稱為新教;而反對宗教改革的羅馬教廷,則被稱為舊教,或是天主教。羅馬教廷與它忠貞的歐洲國王們合作,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哈布斯堡王朝)在歐洲全境通緝馬丁.路德;另一方面,由於百年來,教廷也在歐洲樹立了不少政敵,德意志選帝侯腓特烈三世(FrederickIII,GermanEmperor)選擇支持路德,將他隱藏在自己的勢力下。宗教與政治一同,為多災多難的歐羅巴大陸,帶來新一波的腥風血雨。舊教的君主們在自己的領土內逮捕、處死新教徒;而新教國王們則以迫害舊教徒作為反制。若要說在當時,什麼地方可以兼容新教與舊教,大概就只有尼德蘭了。長期以來,尼德蘭低地對於宗教的態度就是開放包容,無論你是新教徒還是舊教徒,在這裡,都可以自由信奉自己的信仰。於是,在歐洲各地受到壓迫的新教徒紛紛逃難于此。避難的新教徒之中,不乏富商、巧匠、以及知識份子,他們為尼德蘭帶來了全新的活力:來自美茵茲的新教徒帶來了印刷術,使阿姆斯特丹(Amsterdam)成為了當代歐洲自由出版的重鎮;南方安特衛普(Antwerp)的鑽石師傅帶來了寶石切割與鑑賞的知識;佛蘭芒商人帶來大批的紡織工人,讓尼德蘭成為重要的紡織中心。與當時歐洲其他地區相比,多元發展的尼德蘭低地一下從蠻荒之地躍升為經濟重鎮;阿姆斯特丹似乎很快就能取代維也納,成為新的歐洲首都。儘管包容各種教派,但是尼德蘭人慢慢地往其中一支喀爾文教派(theCalvin)靠攏。來自法國的喀爾文(JohnCalvin),提出了「預定論」,即「誰能進天堂,上帝早就預先選定了」;行善並不會增加自己上天堂的可能性,但是「上天堂的人必定會行善」。於是,勤儉、努力工作,成為喀爾文教徒的行為準則。這樣清心寡慾、克勤克儉的教派,非常適合在北海與海爭地的低地人。在喀爾文教義下,尼德蘭人更加辛勤工作,賺得更多錢財;可是根據教義,豪奢是可恥的,所以賺來的錢不能亂花,只能儲蓄起來,或是投資到新的事業之中。這樣的文化與價值觀,成了現今全球資本主義的前身。在這種「只賺不花」的氣氛中,尼德蘭低地迅速累積資本,出現了大批的中產階級,到了十六世紀中葉,尼德蘭被稱為「西班牙皇冠上的珍珠」——它已經是整個西班牙王國中最富有的地區。而這欣欣向榮的一切,卻在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暨西班牙國王一紙血腥的聖旨下,嘎然停止。血腥詔令對於西班牙繁重的稅制,富有的尼德蘭中產階級以及貴族們的不滿日益升高;同時,他們也不滿於在低地議會中,竟然沒有尼德蘭人代表為尼德蘭人自己發聲。於是,他們向國王查理五世要求政治改革。查理五世,身兼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以及西班牙國王,是個極其虔誠的天主教徒。一方面,他仰賴低地地區豐厚的稅收作為他擴充軍備的資金來源;另一方面,他又對於尼德蘭的新教徒感到芒刺在背。當低地貴族們吵著要求增加尼德蘭代表到低地議會的時候,查理五世總算是忍無可忍。年9月25日,一紙命令火速送到尼德蘭總督的手上:「禁止喀爾文教派;禁止破壞天主教聖像(新教徒認為是偶像崇拜);禁止討論與辯論聖經。違者斬首、活埋、或是處以火刑,並且沒收財產。凡是為新教徒求情、包庇者,視為共犯,一並處罰。」西班牙不止對尼德蘭新教徒進行無情的壓制,查理五世的命令也貫徹了整個神聖羅馬帝國,引起了許多德意志新教諸侯的不滿,組成反對皇帝的聯盟與之對抗,最後迫使查理五世簽訂和約,歐洲迎來了短暫的和平,尼德蘭也獲得了喘息。年,查理五世退位,將龐大的帝國一分為二,東方的神聖羅馬帝國交給弟弟菲迪南,西方的西班牙王國則讓兒子菲力(即菲力二世,FelipeIIdeEspa?a)繼承。菲力二世繼位後,重新執行承自其父的「血腥詔令」,對反抗西班牙統治的低地人民血腥鎮壓。此外,他是一位堅定而且狂熱的天主教徒,在位期間大興宗教審判所,對異教以及異端進行清算。簡而言之,宗教鬥爭于此到達了巔峰,被殺害與驅逐的新教徒高達五萬多人。誓絕法案帝國的高壓統治和高昂的稅收,以及菲力二世的宗教審查,讓荷蘭貴族們再也受不了。當時,最有勢力的三名尼德蘭大貴族:金羊毛騎士團(哈布斯堡王朝的核心貴族,最忠心擁戴國王的西班牙貴族)的奧倫治親王(PrinsvanOranje)、艾格蒙伯爵、以及荷恩伯爵,出面率領尼德蘭起身反抗西班牙的暴行。奧倫治親王「沉默者」威廉肖像。(資料來源:wikipedia)年,尼德蘭南部,激情的新教徒突然發起了「破壞聖像運動」:荷蘭人手持木棒、鐵棍,衝進天主教堂內破壞聖像、聖物;接著,他們衝進監獄,釋放被逮捕的新教徒。破壞聖像活動一發不可收拾,菲力二世派遣了以血腥、殘暴著稱的阿爾瓦伯爵(DukeofAlba)前來鎮壓。奧倫治親王威廉深知阿爾瓦伯爵的軍事實力,力勸他的兩個同伴先逃到比利時暫避其鋒,但是艾格蒙伯爵和荷恩伯爵決定留在尼德蘭與之對抗。艾格蒙伯爵等人失敗被捕,與他的同伴們被斬首示眾。德國音樂家貝多芬將這段歷史寫成了著名的艾格蒙序曲(EgmontOverture),用浪漫的手法歌詠這位為了荷蘭獨立而犧牲的年輕伯爵。悲痛的奧倫治親王組織了傭兵團回到低地,開始了許多小規模的游擊作戰。越來越多的城市加入反叛西班牙的行列,而阿爾瓦伯爵也毫不留情地出兵鎮壓。在此期間,奧倫治的威廉親王帶著他那支拼裝部隊到處救援被圍困的尼德蘭城市,他打贏了阿克馬保衛戰、解放了萊登、守下了阿姆斯特丹。威廉親王成為了領導荷蘭獨立的領袖。威廉親王一度收復南部各省,荷蘭獨立有望。當時,尼德蘭地區同時存在著天主教徒與新教徒,而且南北兩部分在文化上也有差異。西班牙的新任尼德蘭總督法內斯(AlexanderFarnese,DukeofParma)利用這一點,挑起尼德蘭內部的南北對立,讓南方各省組成了阿拉斯同盟(UnionofArras),在這些省份裡面,不得有外國傭兵進駐(因此威廉的傭兵團被驅逐了),不得信奉天主教以外的宗教。作為對南方背叛的回應,年輕的政治家、來自海牙的愛國律師奧登巴納維(JohanvanOldenbarnevelt)組織了北方各省,在年成立了烏特勒支同盟(UnionofUtrecht),威廉親王也加入。烏特勒支同盟主要由七個省份共同簽署,它們分別是:海德蘭公國(DuchyofGelderland)、荷蘭伯國(CountyofHolland)、澤蘭伯國(CountyofZeeland)、前烏特勒支主教區(formerlytheEpiscopalPrincipalityofUtrecht)、上艾瑟爾領地(LordshipofOverijssel)、弗里斯蘭領地(LordshipofFrisia)、荷羅寧根領地與奧茉蘭登(LordshipofGroningenandOmmelanden)JoannesJanssonius的尼德蘭共和國地圖,於年在阿姆斯特丹出版。(圖片來源:Defensiewebwiki)隔年七月,七省同盟發表了一份聲明—「誓絕法案(ActofAbjuration)」,正式宣布脫離西班牙。這份聲明後來深深地影響了美國的獨立宣言。「眾所周知,國王是上帝所設立的一國之主,是為了管理民眾、保護民眾免受壓迫和暴力侵犯之苦,就像牧羊人照料他的羊群一樣;但是,上帝造人,並不是要讓人民成為國王的奴隸,不顧對錯地去盲從他的命令,而是要讓國王為了民眾的緣故(沒有民眾,何來國王?),以公正、平等和愛心去治理他們、扶持他們,像慈父之於孩童、牧者之於羊群,甚至不惜為其捨命。」「當他(國王)不但不這樣去做,反而還壓制、迫害民眾,伺機破壞他們古老的習俗、侵犯他們固有的權利,強迫人民對他卑屈順從的時候,那他就不再是國王了,那麼各省將不僅拒絕承認其權威,還要以合法手段另擇他人做護國君主。」「我們應當把這樣一個天然法則傳遞給我們的後代,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節錄於誓絕法案)八十年戰爭的前夕,這份慷慨激昂的聲明,催生出了一個國家:尼德蘭七省共和國(RepubliekderZevenVerenigdeNederlanden)。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falanxibaoa.com/flxbjj/599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