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按:《吉尔伽美什》是《万物》系列作者延斯·哈德根据世界上有记载的最早的英雄史诗改编而成。《吉尔伽美什史诗》原作被记录于石板上,创作日期可以追溯约公元前19世纪左右,主要讲述人神混血的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与友人恩奇都的冒险故事。经过千百年来的加工改编,终于在古巴比伦王国时期用文字形式记载了巴比伦版本而流传下来,与《荷马史诗》《格萨尔王传》并称为世界三大史诗。此篇文章为《吉尔伽美什》的后记,作者延斯·哈德记述了这项改编工作的缘起,以及他具体是如何完成改编的。阅读此文,有助于我们了解一位漫画创作者是如何进行创作的,以及时至今日我们为何要改编并去了解《吉尔伽美什史诗》这篇古老的作品。▌契机读书的时候,她就萦绕我心头,她是所有短篇小说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故事,用楔形文字,写在十二块泥板上。《吉尔伽美什史诗》第十一块泥板的碎片以前,“吉尔伽美什”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有异域情调的名字、一位古老的神话人物,也许是一个统治者吧,但肯定不是来自欧洲,此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一次接触到这位美索不达米亚国王的漂泊历险事迹,是在年。那时,我在柏林白湖艺术学院开始攻读第一学位。我们在第三学期上了有关希腊神话的艺术史,在常规课堂报告和家庭作业课题分配时,我决定选择赫拉克勒斯这个形象。我想他的出身和成长经历,会带来非常有趣的知识,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只做关于他的作业又有点单调,于是我决定搭建一座桥梁,从最早的英雄传奇到现代漫画英雄,再到超人公司,还有20世纪的美国漫画产业。《赫拉克勒斯与刻耳柏洛斯》,石雕当我为“赫拉克勒斯和其他超级英雄”这个课题搜集资料时,不禁迅速地发现,赫拉克勒斯是有前身的,那便是所有后来英雄人物的先驱,乌鲁克的英雄国王,古代英雄—吉尔伽美什!赫拉克勒斯的名声立足于何处,对大力士的崇拜根源于何方,他那许多冒险和作为、他的王权、他的部分神圣的血统、他的魅力和迷人之处,都从哪里来?原来在他之前的大约一千年前,《吉尔伽美什史诗》就在整个所谓的东方半球传播,从西印度群岛到地中海,有很多不同的版本和翻译。我继续了解到,这部史诗对后来许多故事都产生了重大影响:例如《旧约》就从《吉尔伽美什史诗》中,将洪水传说和方舟建造抽离了出来(大部分圣经内容,可以当作点点滴滴的古老资料的整合来阅读—圣母玛利亚与埃及女神伊西斯之间,还有伊西斯以处女之身获得的儿子荷鲁斯与耶稣之间,都密切相关)。不仅圣经,还有荷马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以及《一千零一夜》,都保留了从《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汲取的主题;甚至当今许多冒险故事(公路电影、超级英雄漫画),或者现代神话如《指环王》,都与史诗有相似之妙。直到最近,我才再次清楚地意识到,有多少次,我在自己的书中倾注了宗教主题,又有多少次,信仰,圣地、神灵和创世神话、狂热主义和(自我)毁灭的场景成了重头戏—继《通往上帝之票》中的“利维坦”(收录于《集装箱》作品选)、《万物:创世》和《万物:文明》之后,在眼前的这本《吉尔伽美什》中,这些场景甚至更加丰富纷呈了。尽管(或者正是因为),我是无神论者!看来,无论是科学能够解释的事物,还是无法解释的事物,都同样让我痴迷。

▌成书

人类历史漫画故事《万物:文明》的第一部分完成后,紧接着,我就开始着手这本酝酿已久的《吉尔伽美什史诗》漫画改编了。大约一年前,我在描绘《万物:文明》中,在绘制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画面时,有个愿望愈加强烈起来:我想要用那种浮雕般的、粗犷的装饰性风格来描述更长的历史,以独特的侧面或正面视角来呈现人物。年初,时机到了。一开始,就像我所有的书一样,我先做了关于文字的工作。我拆解了史诗的德语译本(即年阿尔贝特·肖特,再加上后来施默克尔/和施罗特/的译本),将它们分为需要绘制和文本保留的部分(作为底部的独白、对话或者伴随旁白)。之后我在波罗的海待了一个星期,将十二块泥板转化成足够多的双页图,将故事板面几乎定型。接下来,最困难的部分开始了,要将这些速写草图,转变为线条勾勒,其中,一方面,要让四千年历史的浮雕或雕像栩栩如生,另一方面,又不应该完全模仿照搬—出于时间经济的原因,也是为了让阅读更顺畅的缘故。最初的尝试并不令人满意,几页后我就停了下来(主要是因为我采用极端的三等分连环画,造成了不必要的形式约束),又多次用草图或人物速写的方式,去尝试接近想要的效果,终于在年初,我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将过去与现在联系起来,且在一定程度上合乎情理。在接下来的16个月中,我几乎全身心地投入,绘制了大约一百张漫画,以及其他诸如标题小插图和封面等。

▌语言

开始漫画改编后不久,我在因斯布鲁克的一次文学研讨会上,认识了奥地利作家拉乌尔·施罗特,几年前,他出版了现代版《吉尔伽美什史诗》,这部作品令人耳目一新。施罗特摆脱整个“直译传统”,让笔下的人物将近乎现代的语言,从美索不达米亚人口中说出。对我而言,这非常大胆,甚至有点好过了头—我更喜欢那种笨拙呆板的方式,我一直觉得,那种方式才是这个(以及其他)故事的魔力与魅力之一,即使拉乌尔向我保证,哪怕是在第一次翻译过程中,都没有人使用这样的语言,而且精通楔形文字的行家早在19世纪中叶,就将文字倒退时代,使用史前语法,塑造了他们的英雄,以期让第一部译作,也有几千年前古老的样子。于是我优先选择了较早的译本,但是保留了简化的语句和使之更易于理解的自由文字,还填补了早期版本中存在的空白(部分空白仍然存在,但随着每次泥板碎片的发现,空缺变得越来越少)。史诗改编的过程中,施罗特新版本的有声读物经常陪伴我左右—三张CD,录制非常成功(只有恩奇都,用那浓浓的巴伐利亚山村农民方言,时不时困扰我一下)。拉乌尔和我在语言方面持完全相反的意见。他认为,必须把史诗从尘土飞扬的教授著作中救出来,用他的话说,那是“非常可怕糟糕的语言”;因此,必须将其净化,使其易于理解,好接近我们的倾听习惯和当下的日常用语。因为按照他的观点,人们当时也是根据他们的理解来讲话,而不是那么堆叠词句。

▌附录

我们无法知道,记录下的文字和当时的口语相比,到底有什么不同,因为流传下来的是泥板文献,而不是(有声的)声音记录。我想,口语和文字交流的区别,并不比我们如今的少,甚至更大。就像刚才《吉尔伽美什史诗》的那个极端例子—谁会真的以为,乌鲁克居民彼此之间,会用这种语言进行日常对话。如果相反,史诗是(口口)相传了下来,有证据表明,确实是这样流传了几百年(甚至被当作学生教材),讲故事的人一定会采用某种身份—或者是传播者,或者是书里的人物,重回到当时的情境和历史的背景下(而对于听众所处的时代来说,早已属于过去)。在遣词造句中,我一定要把这两点传达出来—即使可能会不自然,即使会让理解变困难,即使会显得生硬,或者笨拙呆板。但对我来说,如下表达还是有不同的:“蝎人在山门守卫,其恐怖凶险无比,其外貌是死亡化身,其光泽骇人笼罩山峰(……)”(年,阿尔伯特·肖特翻译)或者“那里有两个蝎人守卫他们的山门;他们的外貌让人恐惧,他们的眼神是致命毒物,他们巨大的骇人光泽笼罩山峰(……)”(年,拉乌尔·施罗特翻译)今天要理解史诗的内容,就要综合考虑各种不同的文本翻译。其一是史诗产生的神话时代,它扎根于或多或少的真实事件,然后是人物的转型,成了英雄,又成了神灵,还有年前重现时,这部意义如此深远的时间史和文化档案、高雅的文学珍品,给人们所带来的惊讶—最后,还有我们生活的当今时代。我觉得难以用现代的视觉因素来注释史诗—不管是在漫画、电影还是戏剧中(虽然从风格上看,很有意思)。如果吉尔伽美什出门穿着定制的西服,而不是他那苏美尔王袍,开着宾利而不是战车,四处兜风;不是拔出宝剑,而是派几个同样西装革履、佩戴泰瑟枪的保镖,谁会相信这是一个国王在履行四千年前的使命呢?狮子英雄像

▌类似事件1

人们可以也必须从政治层面,去理解这部史诗。大概两年前,我的一个朋友,记者大卫·施拉文,Correct!v(近年来,已经出版了一些相当重要的、关于当代政治的图像小说)的出版人,提议出版改编的《吉尔伽美什》。我问他理由的时候,他认为,这部史诗也可以有政治意义。是的—许多内容植根于现实事件,直到今天都在产生影响。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对付洪巴巴的胜利之战,以及之后砍伐雪松林,可以解释为,通过向黎巴嫩方向进行有组织的突袭,美索不达米亚的木材短缺得到缓解;这可能是关于原材料危机的第一份记录。乌鲁克居民对其暴虐统治者的反抗,是权力的较量和“99%”抗议运动的早期例子。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所有吉尔伽美什遭遇的考验和极限体验,都可以理解为,残暴、奢靡、糊涂的暴君受到了深刻的教训,他的羽毛被剪短,得到了净化。他由此进入到生活和人类中,而不是继续扩张力量,并用于邪恶之事。当我写这本书时,总是发现苏美尔国王与美国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奇妙的巧合,不久后,很多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特朗普真的被选作了总统。特朗普和吉尔伽美什一样,不仅折磨他的臣民,还用折磨骚扰的政府手段,以及无法企及的要求,激怒了民众。前者,围绕着乌鲁克,修建了巨大的防御墙—后者,至少在竞选期间,总是反复强调这个重大紧急的计划,以抵御外界的威胁(即许多墨西哥和拉丁美洲移民)。两者都具有很强的自夸因素,极度自负和暴躁易怒,同时还有容易被冒犯和自怜的倾向。最后,吉尔伽美什施行了“双股暴力”,肆意施行对所有乌鲁克新婚妇女的初夜权。特朗普的观点,与此相比有什么不同呢?一个像他一样的有钱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随便去亲一个女人,或者把手伸向她两腿间吗?人们描述吉尔伽美什,说他三分之一是神,而特朗普则宣称,他自己是上帝创造的最伟大的工作创造者(他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相信!)。现在应该已经有足够的类似比较了(至于特别狂放的发型,在这个主题下我就不进一步探讨了),只能希望特朗普在总统职位上有所进步,尤其是通过政治生活现实,通过政策推行的不易,将他接回事实情况的地面,同时身旁能有一位可靠适当的顾问,就像吉尔伽美什找到他的契友恩奇都一样。

▌类似事件2

尽管我不想大惊小怪,但是在我漫画改编的过程中,出现了真实而奇怪的巧合,即伴随着达伊沙在美索不达米亚的不断行进—从年春季的第一个故事板块的页面开始,从伊斯兰国组建开始,从被占领的摩苏尔和努尔大清真寺宣布哈里发开始,直到年的最后修订工作,直到摩苏尔和拉卡的最后两个极端分子据点得到拆除。当我创作到核心处时,几乎每周,时事新闻和我纸上所呈现的内容,都存在着非常令人不安的相似之处。当我在为吉尔伽美什的宫殿前,画一个仪表堂堂的门卫拉玛苏时,不得不忍受新闻中出现的,狂热的IS追随者的景象:他们刚刚占领了尼尼微、尼姆鲁德、巴尔米拉和其他重要的历史遗迹,愚蠢地龇牙咧嘴,在摄像机前,现场用手提钻摧毁了一个同样的拉玛苏。我从可以随时查阅的、苏美尔人艺术品瑰宝的图册中,给我的分镜格子,撷取一个日常场景。稍后,最新的《明镜》的一份清单就映入眼帘,与我采用的同款雕塑、墙壁浮雕或者滚筒印章,要么在掠夺之后失踪了,要么极有可能在黑市上被变卖,以补充武器急需(最坏的情况下,他们想必会跟骄傲的拉玛苏遭遇同样的命运)。要命的是,我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德国的数码游民,努力去收集四千年前,美索不达米亚苏美尔人和阿卡德人丰富文化的片段,而那些自诩的神的战士,思想还滞留在中世纪早期,可惜技术上又达到了今天的水平,用他们超级野蛮的热情,把毁灭这种文化当成己任,掠夺了整个地区,包括他们祖先和许多邻国的文化遗产。

▌风格

我们唯一一致的地方,是对成功实现计划的无望。IS狂热者注定失败,因为除去所有的科学考察和盗墓行为,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土地下,依然埋藏着令人难以相信的财富—人们推测,至今地下仍有百分之八十的珍宝未被发现。但是对我来说,这是迄今为止最困难的一次尝试。相比之下,《万物:创世》那很长的路程,也变得像散步一样。我必须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接近我所想象的史诗般的视觉效果。一直以来,我都特别需要用这种特殊的风格,来改编发生的事件。这种风格看起来就好像,苏美尔的浮雕匠把现代的叙述和图画技巧,用在了块泥板上。现有的《吉尔伽美什》改编作品,从马可·洛伦泽蒂那令人印象深刻的书籍插图,到弗朗茨·杜查佐/格温·德·邦纳瓦尔精心绘制的法语漫画集《吉尔伽美什》,再到伯克哈德·普菲斯特年出版的,视觉效果强大的插图版本(错被称为图像小说),给我的灵感都相对较小。相反,我更多地,一次又一次地,将符合时代特征的迷人的墙壁浮雕或者滚筒印章,定为了我的方向。这种风格元素如此质朴,而产生的效果,却是对楔形文字时代生活更透彻的洞察,在我的眼中,这是独一无二的,它拥有完美的优雅,但有时也着实笨拙粗糙,还有与简单形成鲜明对比的,部分过度的装饰,就像打开一把那个时代的,极具表达灵感的扇子。然而对我来说,在我的分镜格子中,完全放弃透视布局或者动态变化是很难的。美索不达米亚的大师即使没有这些,也可以描绘出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比如说,复杂的战斗场景;我却总是不得不妥协,结合交叉一些在最近几百年中,绘画革命中的这一项或那一项成就—比如速度线条拖尾、前缩透视,或者更广的空间转移,这就脱离了纯粹的浮雕感,产生一种平面与三维混合的效果。我的另一个挑战是如何处理许多记载这部史诗的书。一方面,随着每块新出土的泥板,文字的空白减少了,但依然存在着空白之处(我选择了较旧的译文进行改编,差不多已经忽略了这个问题)。较小的地方,我尽量用叙述弥补,这些地方也很容易被漫画媒介本身所掩饰(每个分镜格子间的空白,都是需要由读者来整合和填补的)。较大的段落,我就把前后格子的边框,用虚线标识出来。此外,确实存在一些叙述上的衔接问题,有的我设法去过渡,有的就任其自然。因此,吉尔伽美什像赫拉克勒斯一样,旅程中只有狮皮蔽体。在与乌鲁舍纳庇相遇后,渡过死亡之海时,却在桅杆上扬起用他衣服做的帆。这里只有虚构,假使他在和西杜丽对话以后,在去取他武器时,从某个地方(可能是他的营地)得到了新外衣。这种叙述中断最让人目瞪口呆的例子,是在最后的第十二块泥板中,已经在五块泥板前痛苦离世的恩奇都,突然又出现了—这明显是后来叙事者的补充,并在尼尼微版本后,也加入到了泥板篇目中。这部分我将其图画成,不能明确断定,恩奇都是不是真实的活人,他更像是复活的半魂灵,没有定形的躯体,依然被困在地下世界中。

▌封面

因为我喜欢全景式的封面,所以也寻找了合适的解决方案。我有了个想法,那就是把两个对立又亲密的朋友,在封面上融合在一起。我没有把国王,而是把他的同伴—恩奇都的半张脸放在封面上,这也许会让人不解。其实这是因为,一方面我觉得,恩奇都的面相能带来视觉刺激,留下反转的印象,另一方面我认为,他一直是故事发展的推动者。他既纯洁又天真无邪,要把奴役臣民的吉尔伽美什制服、按在地上制服。通过一系列的对抗,体现两个主角间的紧张关系。因此,吉尔伽美什代表着城市、文化,也代表着(所有的)力量和融合。恩奇都象征着大地、自然和荒野,还有对放逐的无能为力。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头脑和身体,而不是通过警觉和武器(实际上,这里恩奇都可能指代了一个被征服并融入了乌鲁克社会的游牧民族)。就这样,史诗通过恩奇都的出现和活动,寄予希望—他是苏美尔城邦推行的等级制中,新生的、希望的、清醒的风。对我来说,这正是吉尔伽美什“更好的另一半”。点击上图进入当当图书购买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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