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心法#2

                  

“老师,为什么我做不出那种感觉?”

想必各位对这个问题都不陌生,也许你本人曾被这个问题所困,又或者你曾被问这种问题的学生所困。

所谓“感觉”,就是“心法”,也是我们常常说的“内外兼修”的“内”。心法是文科生的智慧,是感性的、柔软的、诗意的、讲究美的。我们仍以科技为例:一部手机,它强大的功能是理科生智慧的体现,而它美观、独特而富有设计感的外观或者操作界面就是文科生思维的体现。放在舞蹈当中,上一篇文章当中说过,算法成就了正确的舞蹈,而心法则成就流动的舞蹈——“流动的舞蹈,是有生命、有情感的、跌宕起伏、高低错落、会呼吸会倾诉的舞蹈,是有独特之美、带了创作者个人基因的舞蹈。”

——《教学手记

成熟舞者必修两门课程:算法心法#1》

“有感觉”VS“没感觉”

“有感觉”的舞蹈,就是有情绪情感之流动的舞蹈,它应是有生命的、活的。

如何理解舞蹈的“有生命”、“有感觉”、“活的”?想象一下,一个不会哭、不会笑、无爱无恨,被人羞辱了不愤怒,被人欣赏了不快乐的人,你会如何形容他?——大概是“行尸走肉、死气沉沉”之类吧。所以活着的舞蹈,就是会哭、会笑、会生气、有独特的性格与品味的舞蹈,简而言之,就是“有情”。情感,是人与草木最大的差别,是人类灵魂里最美好的一部分,没有哪一件人类的壮举,是没有强烈的情感作为支点的。

所以“有感觉”的舞者,他们做到了这两点:第一,他的动作和他的情感是相互流动的,第二,他的动作和你的情感是相互流动的,他的情感以动作为媒介,唤起了你的情感共鸣。越是震撼的作品,它唤起的情感越是高尚、深刻。反言之,“没有感觉”的舞蹈,就是情感与动作之间没有流动的、僵死的、无情的舞蹈,它也许正确,但不能打动人心。

为何你的舞蹈“没感觉”?

舞蹈缺乏流动,没有感觉的原因是动作的内化出了问题。

先说明两个概念——动作的内化与外化。动作的内化,就是当你做出一个动作或者造型,它在你内心引发的情绪情感;动作的外化,就是当你做出一个动作或者造型,它在观看者内心引发的情绪情感。

先说内化,所有的动作或者造型都会反作用于你的内心。你可以试一下:咬牙、皱眉——仔细去感受这个动作,你的心里会浮起一种愤怒或者紧张;嘴角上扬,眉目舒展——你会感到轻松愉悦;驼背、耸肩、低头——你会感到沮丧、不自信。这些愤怒、紧张或者愉快的情绪,就是你对这些动作的感觉,也就是动作情感的内化。这些日常化的动作每个人都做得“很有感觉”,因为这几十年来你已经重复了千千万万次,已经达到甚至超越“算法熟练”的程度了。

所以当你对一个舞蹈的动作“没有感觉”,本质上的问题其实是这个动作不能引起你的情感。而动作与情感隔绝的原因,根据我的观察,80%的情况是由于舞者尚未达到“算法熟练”这个层面,假如一个动作你已经做得像是“皱眉、咬牙”那么熟练,通常是应该让自己和对方都“很有感觉”的。那么还有20%的情况是什么么?那就是知觉焦点过于放在老师的身上,太过于追求去复制“别人”的感觉,导致你失去了自我。

动作情感的内化顺利,外化是水到渠成的事。反而言之,如果动作情感的内化出了问题,那么外化也一定会受到影响。比如某些东方舞舞者夸张的面部表情,就是典型的内化失败导致外化失败,他的面部表情并没有真正和内心的情感连接起来,于是快乐或者悲伤的表情只沦为了一个面部肌肉的动作,一个复制、假装他人的动作。

修习“心法”的三个阶段

我这篇文章主要讨论的是“心法”,那为何在“感觉”这个问题上如此大费笔墨?这是因为,“感觉”是“心法”的重要因素。正如我们的“算法”修习分为三个阶段,我们的“心法”修习同样分为三个阶段——破、立、创造。

***在“破”中修习心法***

首先强调一点:心法的修习必须建立在“算法熟练”的基础上,也就是说,你至少得是舞蹈正确了,才有能力来讨论心法范畴之内的问题。

在“破”中修习心法,破的对象是什么呢?那就是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熟练起来的算法。既然相熟了,它也就成为了你的舒适区。一个舞者的舞蹈生涯中,最至关重要的就是这个“破”的阶段,很多舞者的放弃便是发生在这里。

这个阶段便如同雏鹰破壳而出、毛毛虫破茧成蝶。有人做过一个实验,替小鹰把壳敲碎,结果是这样出壳的鹰肌肉无力,行走尚且困难,全然丧失了身为鹰的天性与本能。所以破壳这个过程,既是个训练的过程,也是个检验的过程——是否有能力破壳,决定了它是否能成为一只合格的鹰。

对于舞者而言,算法阶段的训练、前辈的教学系统、训练经验,技术技巧就是老鹰留给你、保护你和帮助你成长的壳,你何时拥有了独自敲碎它的能力,你何时便成为一个成熟的舞者了。(这里再次强调一句壳的重要性,假如壳不合格,鹰还没长大,壳先碎了,这只鹰就倒霉了,这是为何我们一定谨慎择师的原因。)当你长大到一定程度,身体足够强壮,这壳便不但失去了保护作用,还会让你感到束手束脚,甚至窒息缺氧。这样的难受是必要的,它会逼你不得不去破壳,如果你在壳里一直感到很舒服,才不会想到去辛辛苦苦地破壳。

所有在壳保护之下进行的成长,都是为了破壳这一瞬间做准备。破壳之前,鹰只能做出飞这个动作,但对真正的翱翔是毫无感觉的,要想消除飞这个动作与感觉之间的隔膜,壳便不得不破。一旦破壳成功,你会有种“广阔天地,大有所为”的兴奋感。更令人兴奋的是你坚硬强壮的翅膀告诉你,你无须借助任何外力,凭着自己的翅膀便能去往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这个时候,你在舞蹈中的“自我”才真正成了形,这个“自我”有着独立而坚定的意识,不会被任何人或者潮流轻易动摇。而“壳”不够硬的鹰,出生以后即便见识了舞蹈世界的广袤无垠,却不能走得很远,且需要不断地依靠石头或者树干的支撑,才勉强能够前行一两步。

那么“破”的方法是什么?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方法,我当年“破”的方法是去做不喜欢的事。因为我发现我的很多“不喜欢”其实并不是自己内心的声音,而是被权威、前辈、风格、传统植入的。

(PS:有些比较刻苦的舞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算法熟练之后卡在这里,会产生一种可怕的挫折感。这是非常正常的,因为在这之前,你的训练与进步基本上成正比,但这也会让你养成并习惯一种“小农意识”,种多少地收多少庄稼。可一旦到达了破壳点,训练带来的进步就十分有限了,这种巨大的落差往往让舞者严重恐慌、严重茫然。但这种严重的恐慌和茫然正如蛋壳里的窒息缺氧,逼你去“破”,逼你去竭尽全力——不把壳打碎就会窒息而死。)

***在“立”中修习心法***

在当我们尚未成熟时,很多东西是老师、前辈、标准替我们做主的,比如对“美”的定义,的确,在我们尚未成熟的阶段,审美观也成熟不到哪儿去。但到了“立”这个阶段,该你做主的一些东西,你就要积极主动地做起主来。

你要信任并培养自己个人化的视角,拒绝照本宣科,拒绝接受某种“真理”,对动作、风格等进行个人化的解读。比如简单的一个Shimmy的动作,这时你看这个动作,就不该再是老师强调的标准、技巧、要点,而是在你眼里这个动作有什么特别的质感?你喜欢在怎样的音乐中使用这个动作?你觉得这个动作以怎样的力道去做最漂亮?

你要学会重视、看清自己的感觉。当一个动作在你身上发生时,你产生了怎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你想要的吗?够强烈吗?如果不是你想要的,或者不够强烈,什么是你想要的,会让你产生足够强烈的感觉的?当然,后面你是可以对它们进行重塑、改变的,但这是下一个阶段的重点,这个阶段的重点在于“立”,是重视、看清自己的感觉——看清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

你要试着将你的感觉同你能触到一切进行连接,你知道的所有动作,肚皮舞的动作、芭蕾的动作、饮水的动作、呼吸的动作;你听过见过的所有音乐、所有文化、所有历史......和你的过去进行连接,有什么是你曾经喜爱,后来由于某种标准或者某个人而放弃或者遗忘了的?回头去看看,你会发现无穷的意义,和你的未来连接,随时随地去见识更多的东西,遇见更多热爱,允许一切来刺激你的感觉,并认真去体验。

***在创造中修习心法***

创造,一方面源于灵感,另一方面源于“不满”,正如乔布斯觉得所有的智能手机都是“丑八怪”,于是创造了苹果。

作为舞者,我们尤其需要一种“尊重并不满”的状态。比如你看一个动作,如果它不是你想要的感觉,那么你就去修改它,直到它让你满意。又比如你看到某个舞者的探戈融合或者印度融合,你觉得这支探戈融合或者印度融合不够好、不符合你的审美,那么你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修改或者创造,直到它符合你理解的“美”。

你会发现,从你心里流动出来的美与从别人那里复制来的美是如此的不同,对自己的交代、让自己满意的作品和给他人的交代、让他人满意的作品使如此不同。你会发现,出自你内心的作品就是你生命的注解,而当你将你生命的重量加在作品上,它绽放的美是如此深情、如此虔诚、如此震撼有力。

关于心法的思考,就说到这里。

                  

关于“感觉”这回事,且容我多絮叨几句——

说实话,“没感觉”这个问题让我头疼了很多年。

起初的头疼,就是由于这个问题本身。大部分舞者是从追问“没感觉”以及“为何没感觉”这个阶段过来的。我当年的那些老师们,训练方式大多属于简单粗暴的“死磕苦练”型,因为他们的成就就是这么来的,所以理所当然地以同样的方式去训练下一代。

但不得不承认,基础阶段其实本就应该少想多练——一是因为初学阶段最容易茫然,而解除茫然状态最好的方式就是停止胡思乱想,去做你现在力所能及的事;再是因为初学者的初级很大程度上是表现在对自己的认知很初级,这时老师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比你更会解决你技术技巧上出现的问题,也比你更清楚你该干什么。那时每当我有此一问,我的老师们统一地省掉了解释过程,直接给出解决方式——一个字:“练。”假如我再多几句嘴,问及“没感觉的原因”,那么老师的回答再多两个字:“练得少。”我那时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觉得老师敷衍、缺乏耐心。有时想得多了,还会有“我是不是不适合跳舞?”“是不是老师哪个关键要点没讲到?”这一类无比荒唐的想法。

后来轮到我教课做老师了,开始有学生们问我——“这个动作我为什么做不出那种感觉?”这时我十分地理解了当年我的老师们,他们的惜字如金既不是敷衍,更不是由于缺乏耐心,而是这个问题根本不是一个初级阶段、舞蹈尚未正确时该想的,或者能够理解的,舞蹈这个东西,本应是身体理解优先于大脑理解、实践理解优先于理论理解,在身体和实践相对弱的时候,大脑和理论的强大是没有意义的。所以答案真的就那么简单:没有感觉怎么办?练!为什么没有感觉?练得少!

然而这种答案是一定不能让初学者满意的,其实我自己也不满意,总觉得“功力”、“理解”之类词汇虽道理正确,但却过于抽象。但究竟是哪里不满意,我也说不清楚。现在看来,这其实正是艺术的魅力所在——如果你够长久、够专注地凝视着一个点,哪怕是最寻常、最简单的点,也能发现全新的意义。我自觉最重要的一次进步,正是由于对“练”和“练得少”这种最传统正确的答案的不满。

我开始殚精竭虑地思索这个问题,试着给出一个能够让我自己满意、一个比较有诚意的答案。在这期间,机缘巧合,我干上了舞蹈集训翻译的活儿。我一个跳舞的人,英文水平有限,只是凭着多年来对这个行业、这个舞种的理解,翻译工作进行得算是顺利。使我必然卡克的只有一个问题,每逢翻译这个问题,我必然抓耳挠腮,死去活来,始终译不出这个问题的“意”。“这个动作我为何做不出那种感觉?”我为此专程去观摩了其他舞蹈课程翻译,结果是——我很高兴我不是唯一一个卡在此处的翻译。然而这些卡住的瞬间却为我提供了一个以外的切入点,我终于明白对于“没感觉”的那些答案究竟“缺了点什么”。

我之所以译不出“我为什么没感觉”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始终没弄清楚“没感觉”这种状态究竟是怎样一种状态,当然,问这个问题的当事人对自己这种“没感觉”的状态就更加不清楚了。在我还是初学者时,我没有能力去理解;当我有了能力去理解,我便将这种状态遗忘了,所以“没感觉”个阶段好像一个人的青春期,开始得懵懂,结束得迷糊,但假如你日后有心去回忆、去体验,它可以是如此的回味无穷。

所以关于“我为什么没有感觉”这个问题,我终于弄明白两点:

1当他问出这个问题,他其实并不明白自己想问什么,也并不清楚自己正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那我能做什么?第一,不要被这个问题的字面意思带偏;第二,是帮助他尽可能去理解自己当下的这种状态——其实你就是练得少。

2他所谓的有感觉是什么意思?在他眼里,人家做这个动作熟练、轻松、举重若轻,这就是他所谓的感觉,人家有他没有的感觉。所以,那熟练的本质是反复练习到一定程度,轻松的本质是有足够的力量或者速度,所以感觉的本质是反复练习和足够的力量,也就是人家有你没有的,那这些是怎么来的呢?说到这他也就明白了。

所以后来我先对这个问题进行中文的翻译:我觉得老师讲的每个要点我都理解且做到了,为什么这个动作在我的身上和在老师的身上看起来如此的不同?我忽略了什么?有什么错误是我没有意识到的?

翻译到这种程度,问问题的学生通常都会表示——算了!还是不要翻译给老师听了。

.12.8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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