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影迷,Sir每年,少说也会期待个小部的电影。

最终,满足的少,落空的多。

但年最后一天,Sir最想看的这部电影,绝对挺得住。

片名神秘又诗意——

《地球最后的夜晚》

以下简称《地球》

《路边野餐》导演毕赣,三年前内地影坛最大的发现,《地球》是他第二部作品,已经有登峰造极的架势。

前阵子,电影在北京召开定档发布会,Sir的同事

法兰西胶片采访了毕赣和汤唯,不多说,一部戏从头到尾的诞生过程,满满干货。

以下还有姆们贴心准备的文本版。

特制访谈分割线

*地球最后的采访*地球最后的采访*地球最后的采访*

因为这四五年来都不在一线采访,我错过很多和汤唯面对面的机会。

毕赣也是,三年前他横空出世,记者们比我更好奇这个贵州凯里窜出的新导演,怎么就成了中国文艺片最后的挽留?那时大家斗标题,还总是拿“婚庆导演”冠他的名。三年后,完全翻篇。

采访安排在片方所在大院里的一座影院内,房间昏暗舒适,要不是入秋有一点凉,躺在这就能做梦。汤唯和毕赣准点到达,互相就开始调侃彼此穿什么说话更舒坦,感觉两个人像90年代的好邻居。因为不远处就是卫生间,汤唯为此高兴,之后采访才知道,她为什么高兴,是有“阴影”的。

于是我想从头问起。这一问,就开了二位生活摘要的闸。

从人类最高级创作(生娃),到一个演员的绿叶修养,再到一个导演的幸福独白,信息量之多之美妙,让我盼望地球最后那一夜快点到来。

三年前最重大的创作——生娃!

毒舌:年,毕赣的处女作《路边野餐》拿了金马新导演奖,而汤唯有五部电影同年上映。能不能回溯一下年,那一年的情绪,那一年最重要的记忆?

汤唯:我就记得我决定要孩子了,其它记不起来了……

毒舌:!!

毕赣:最忙的时候?

汤唯:不是,就是,我啊,唉,决定要孩子了。

毕赣:挺好的,说明你那个时候很想“创作”。

汤唯:对。哈哈哈……

毕赣:这是一个人类最好的结果。

汤唯:对,最原始的创作。

毒舌:毕赣呢?我记得你是那年最后一天结婚的。

毕赣:对,我也准备要孩子了,哈哈哈哈哈……

(汤唯:哈哈哈哈哈……)

毒舌:所以你们两个,同年做了一个同样的决定。

毕赣:(我们俩)小孩(年龄)差3个月嘛,所以是同一年。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汤唯:我也是!

毒舌:而且毕赣你看,(《地球》公映日是)12月31号,正好又是你结婚三周年。

毕赣:说明我们那时创作力都很旺盛,都做了人类该做的事情。

毒舌:那一年汤唯应该跑了好多好多发布会,因为片特别多,到处在跑。

汤唯:不记得了。

毕赣:人只会记得最甜蜜的事情。

汤唯:最开心,因为太开心,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

初次见面,一场不到半小时的眼神杀

毒舌:创作《地球最后的夜晚》这部电影,两位是怎么结缘的?在没见面之前,你们又是怎么认识了解彼此的?

毕赣:我就比较简单。

毒舌:就是看电影。

毕赣:对,汤汤的作品在那,当我写这个角色时,不由自主的,思绪,她的面孔的形成,就是那个样子,很希望能有这样的合作。我觉得万绮雯(《地球》女主角名字)就应该是汤汤,所以就斗胆把梗概发给汤汤这边,过段时间有了回应,再飞去香港找她。我记得特清楚,到香港时她还在忙,很忙,那天应该是在拍广告。

汤唯:那时我一直不愿出来工作,那是我刚刚开始工作了大概3天,(孩子也)刚刚断奶。

毕赣:我们的节点都是那个,以小孩……

汤唯:哈哈哈哈哈……人生当然要享受最重要的时刻,就像现在这一刻也是,我觉得就是缘分,对我来说没有别的。我看到你的电影,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开始,其实我是被小姑爹(《路边野餐》男主角陈永忠,毕赣的叔父)给迷住了,有多少人都跟我一样的?

毕赣:觉得他很有质感。

汤唯:非常。我不知在期待着什么,可能那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愿望吧。

毕赣:被我打动了。

汤唯:我更兴奋的是因为,我看过你的电影。

毒舌:你第一次看毕导的《路边野餐》是什么感觉?

毕赣:神经病。

汤唯:不会啊,这个跟我很接近的,他跟我相处久了他也知道,我也是这么一个人。只是一直以来都是一些商业片,或者一些比较大的制作,可能一些壳儿把我套上以后,大家就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其实我真正的自己,始终就是一个学生状态。电影科的学生状态,我一直都是。

毒舌:那你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场合?

毕赣:在酒店,我飞去香港,我得跟她打个照面。她在忙,我在大堂等待一下,她还没忙完呢,我就在那边写一个短篇的剧本。

汤唯:他到我房间来了,我房间有一个挺大的客厅,就坐在那,一个大圆桌子,圆桌会议,有点怪。我们就坐在沙发上聊。

毕赣:我不太讲话,因为也不太好意思,性格本来就比较内向。

汤唯:我才没那么觉得,我觉得你已然看着我就开始……

毕赣:思考了。

汤唯:把万绮雯这个人这样,眼睛这样,我觉得你压根就没跟我聊天。

毕赣:开始塑造(角色)。

汤唯:我就能感觉到这一点,我觉得挺好玩的。我本身也是演员,很习惯,我也开始琢磨,(打量毕赣)嗯,嗯,嗯,哈哈哈哈……他身上那种气质跟别的导演是完全不一样的。

毕赣:就很土。

汤唯:哈哈,是很直,他脑子里想的东西其实是一直在往外涌的,他那种能量。你看他这里的疤,都往外涌成这样了(指毕赣后脖子)。

毒舌:疤?

毕赣:在拍摄现场跟他们聊场景的时候,突然(脖子上)一个包就爆了,经常。我有一些毛囊炎,会有些发炎。

……说明我经常在思考问题。

毒舌:哈哈,这也是能量。话说回来,第一次见面你已经看了剧本了是吧?

汤唯:当然看了,其实见面的时候什么都忘了。

毕赣:反而不聊电影。

汤唯:对。

毕赣:珍惜那样的时刻,因为那样的时刻用来谈话很浪费,好好地打量一下,好好地相处一下,沉默一下挺好的。

汤唯:其实就那么一点点时间,我们要决定能否与这个人合作,真的是我要交给他,他要把他很重要的一个角色交给我,我们能否信任对方,这个很重要。

毒舌:你们说的这一点点时间,到底是多久?

毕赣:半小时?15分钟?20分钟?

汤唯:最重要的是我们在那一刻,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创作能量,这是很重要的。特别高兴的是,他坐在那,定得像尊佛一样,是我的感觉,不管你心里的状态是怎么样的,我能够相信在《路边野餐》,他所流露出来的那种能量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他身上的这种能量,我能明白。那一刻挺开心的。

毒舌:那之后,你们有没有围绕着某一个电影问题聊得特深入?

毕赣:我也不是一个职业编剧,我也没法用很流程或很专业的方式去跟角色沟通。相反,我的角色都是演员帮我来建立的,大部分都是她打电话来,告诉我,觉得女人会怎么想。我说是吗?好吧。

汤唯:你干过这个事。

毕赣:经常,好多次。在现场也是。我觉得如果是一个女性的话会这么思考一个问题。

毒舌:所以毕赣是超级大直男,需要女生的想法和点拨。

毕赣:可能。

汤唯:我觉得不只是男性导演,女性导演有时也会需要。因为她始终在这个角色里面,与导演去想象她还是不一样的,我就占这个优势,我当然要贡献。

毕赣:我有一个观点,我一直觉得电影里面,我的演员比我更理解那个角色,角色有很多,每个演员肯定比我理解得更深刻,要不他们来做什么呢?

开机第一天就停机!其实拍了1部电影,好难分享这种感觉!

毒舌:汤唯之前大部分表演,都是在相对工业完整状态下的操作。毕赣这一次成本提升,可能对工业化的东西有些措手不及?在现场,汤唯有没有辅佐一下导演这方面的东西,提高效率?

汤唯:这不是制片的事吗?

毕赣: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们开机第一天就停了,6月15号那一天,在火车房子里。《路边野餐》是零,不需要工业的,《地球》突然跟那么多工种沟通。我记得那天她正在换服装,我跟她说,这些东西都还没好,她说没好的话就好了再做,我说那怎么办,大家都协调清楚了,她说电影最重要,其它都可以想办法,就赶紧下去找制片人。制片人都要崩溃了。最重要的几个人都很支持我,至于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当时不知道。

汤唯:我觉得一定是对的,我觉得其实当时你走进来的时候,你眼睛里都已经写着你想做的事了,你只是需要一个“嗯”,可以,只是需要这样支持一下。

毒舌:毕导,你怎么去把握你最想要的构思,这个界点在哪里呢?

毕赣:每天我会出一张扉页给大家。我们从来不给剧本,每天有个故事梗概。

汤唯:哈哈,哈哈哈哈……他是我遇见第一个这样拍戏的导演。

毕赣:每天那个扉页会取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就是我们一起来讨论的核心。比如说今天这张扉页叫“世界末日”,那今天这场戏就叫“世界末日”,也许那个剧本就个字。但真实的剧本,我们故事板都写得很清楚,逻辑各方面都很严谨。

汤唯:对,剧本是完完整整,最开始都看过。

毕赣:和大家想象不一样,不是一个没剧本的电影,我们最初也是凭剧本跟各位投资人、制片、演员去沟通的。到了现场大家都同意,我们可以找到更好的,找到更好的“世界末日”拍摄方法。

毒舌:听起来蛮过瘾的。

汤唯:嗯!所以你看我刚在(发布会)台上,我今天就说了一句话——过瘾!

毕赣:当拍完电影以后,觉哥(黄觉)说,他没法分享出来,这个逻辑是很对的。第二个就是,我们在一起看完电影后,大家怎么看待这个电影,我们内心都觉得不是特别的重要,因为我们拍得很过瘾,最后那个电影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

毒舌:在这个创作的时间里,可以说你们拍了不止一部电影。

毕赣:我们拍了部……1部电影吧。

汤唯:我也觉得。每次看电影,原来故事又变成这样了,每看一次都变一次。你知道我们这个故事有很多个版本吗?每次他都会又改一个版本,过一会儿这个故事怎么又变了,都是梦里写的童话故事。

神之长镜头,拍摄时最怕的是“想上厕所肿么办”

毒舌:来,说一下那个炸裂的长镜头。

汤唯:这个3D长镜头也在变,原来的3D镜头跟现在的完全是不一样的。

毒舌:是3D的使用设想变了很多次?

汤唯:内容都完全不一样了。

毕赣:剧本、剧作。原来只是在一个角色记忆里的一个晚上,那个时间线不太一样,现在时间线变成了在梦里。现在更通俗,原来更艺术化一些。

我一再表达我从来不关心镜头有多长,有多难,那是大家的想法,我们从来不往这方面想,甚至那些技术的环节,我都坚决把它改变了,剧组就会很懵,怎么又改路线?我们的核心不是为了要做什么手段,做什么技术,我核心就是想跟我的演员,跟我的主创一起经历,那么漫长的等待天亮的时刻。

毒舌:像《路边野餐》长镜头时出现的颤抖bug不会再有了。

毕赣:对,《野餐》放映时很多人跟我说,他们很喜欢长镜头里面那种特征和风格,我说什么风格?他们说喜欢画面突然颤抖起来,很感动。我说那是失误!!!《地球》就没有了。

汤唯:恰恰相反,他这次长镜头里面有一次我抖了,长镜头就得重来。对吧,好像有一次抖了一下。无人飞机下来你手这么一接镜头,就抖了一下。

毕赣:很多技术节点都会出现故障,很正常。每天现场感觉就像发射火箭一样。

汤唯:你知道吗,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每一个,“好!”上面过了都安全,安全是很重要,到你了,到了,好,准备好了。

毕赣:祝福你。

汤唯:其实特别像舞台剧上场前,特别地像。

毕赣:哎!对,只不过它的跨度更大,它在一个搭好的实景里面,有几公里全部都在建造好的过程里面。

汤唯:看了那个景好感动。

毕赣:演员放下了所有的自我,从一个角度来讲不公平,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作为演员谁还能再有这样的体会呢?

毒舌:这个长镜头涉及到多少群演?

毕赣:个吧,加工作人员。

汤唯:还有动物呢!哈哈哈!

毕赣:对!哈哈!

汤唯:我特别想说,不仅是人,在这个长镜头里面所有的一切,火……

毕赣:自然的元素,那些动物。

汤唯:还有那个台球落不落袋,我每次我心惊肉跳,你这个台球要不落袋这一条又得重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毒舌:台球可以用辅助特技来做吧?

毕赣:那个台球必须要落袋,大家都习惯,我们是不是有各种辅助的功能,各种特效,当然可以做,很简单,但是为什么就不能冒个险呢?我们会觉得我们花那么多时间,不值得冒险吗?我们觉得非常值得,因为那一刻所有人才会把他的本能拿出来。我作为导演,一直在背后想,如果打不进我看看大家怎么办,我看看演员该怎么办,因为演员那时会有最好的状态,结果打进了。

汤唯:而且每一次都打进了,我很惊讶。

毕赣:其实我们打台球应该是职业的,超超(毕赣朋友)高中就靠这个赚钱的,要不然我敢放他上去?

汤唯:OhMyGod!

毒舌:汤唯今天才知道?

汤唯:我今天才知道。但你知道最好玩的是啥吗,你们都不知道,是我们在下面等待时的那种状态。那时最怕什么,最怕想尿尿!!哈哈哈哈怎么办!因为我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想上个厕所,从山上到山下10分钟,下山10分钟,上山再10分钟,如果突然想上厕所你就完蛋了!

毕赣:我记得有一场也是有突发状况,地上掉了很多苹果,是规划之外的。

汤唯:彻底规划之外的!

毕赣:反正当时我一直在监视器后面,我和我的摄影指导。

汤唯:你当时怎么想?

毕赣:很好啊。

汤唯:不是,你当时怎么想的啊,苹果这一地,这可怎么办?

毕赣:我觉得是礼物啊!

汤唯:噢……

毕赣:终于来了,努力了这么久终于送我点礼物。

毒舌:(这种突发)或者能成为一个新的表达,是吗?

毕赣:我不关心别人觉不觉得是一个表达,我觉得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礼物,在那样的时刻每个人没有心思考虑别人,只想考虑这个东西多么的美好,好想享受它。

汤唯:其实就好像在舞台上,说得过分点,我最喜欢的,真的就是偶尔出现的一些可挽救的舞台事故。

毕赣:有惊无险的东西是最幸福的。

毒舌:在这个长镜头里,除了几个核心主演,信息量是怎么有效地传递给其他周边的群演的?

毕赣:这就是工业带来的力量,就是因为有导演组给大家分配好任务,经过排练规划出来的。

汤唯:对,我们分三波,三个组同时进行,三个摄影师。

毕赣:你不问我反正也忘了,老觉得这个东西是一下子就得到了,其实也经历过巨大的失败。

毒舌:当摄影机经过你,进入下一个环境,那你们还是留在原地?

汤唯:疯跑!

毕赣:她得赶到下一个地点。

汤唯:疯跑,觉哥的腿长,跑得快,每次都是拽着我,我几乎挂他身上了。

毒舌:你穿什么鞋,布鞋吗?

毕赣:是带根的一个靴子。

汤唯:好像是,真的是,还有一个楼梯下去,在一个大斜坡“唰——”下去,跑到那,每个人都问有水吗有水吗?赶紧喝。

毒舌:怎么跟马拉松似的,跑到这一段有个递水的站在这。

汤唯:差不多,还真有点像马拉松。

没提名影后失望吗?

就是来当绿叶,来衬毕赣这朵红花

毒舌:毕赣在剧组里有领袖气场吗?

毕赣:我觉得还好吧。

汤唯:那当然,导演是一剧之魂。

毒舌:是个严肃的问题,汤唯这次错失金马影后提名,你会不会觉得评审忽视对演员本身表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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