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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海岸弟兄(一七一六年六月~一七一七年三月)一七一六年的六月底或七月初,海盗们重新在伊斯帕尼奥拉岛的藏身处会合:“玛丽安”号的贝勒米与威廉姆斯、新购单桅帆船“冒险”号的霍尼戈与蒂奇,以及“马夫”号上的拉布其。一切看起来万事大吉。三艘单桅帆船刚刚被清理好,甲板下储存着充足的新鲜淡水、酒、军火与火药。他们有将近两百人,还有一个安全的避风港,从这里他们可以动身袭击经过向风海峡的商船。但是,海盗帮之间的关系紧绷。因为不愿意袭击英格兰与荷兰船只,霍尼戈越来越难以掌控这个小型舰队。他自视为民间治安队,清算英格兰与法国、西班牙之间的旧账;除非逼不得已,才会登上友船,例如为了得到救命的补给或老练船员。贝勒米与威廉姆斯的想法不同,而拉布其本人与大部分的手下都是法国人,不觉得有任何放过英格兰船只的理由。霍尼戈还远在拿骚之际,贝勒米与拉布其就已攻击过古巴南方海岸好几艘英格兰舰船,还俘虏船上人员,拿走他们的补给与烈酒。霍尼戈回来后知道这件事,很是生气。在八月溽暑下,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贝勒米与拉布其希望劫掠一艘英格兰舰船,而霍尼戈再度拒绝。“冒险”号上,霍尼戈的许多部属要求罢免他。这名海盗头子不但错失珍贵的战利品,还失去了“本杰明”号。或许大家需要比较年轻、激进的领袖。大概是船需长让船上全体船员投票,霍尼戈失去了三分之二的船员的信任。大部分人准备好要进行无限制的海盗行为。他们决定加入贝勒米与拉布其的单桅帆船。众人宣布霍尼戈可以留着“冒险”号,但必须立刻离开,再也不准出现。被罢黜的海盗头子在羞辱之中回到巴哈马,身边带着二十六名忠诚的部下,包括他自己提拔的蒂奇。争维京群岛,骷髅旗飘扬即使以海盗的标准来说,贝勒米的崛起速度也十分惊人。他离开新英格兰才一年,就从一文不名的水手变成一百七十人海盗帮的首领。他和威廉姆斯已经虏获价值数千英镑的战利品,那是他和其他水手同伴奉公守法工作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钱。他现年二十七岁,正要大展宏图。在他那单桅帆船的九十名船员中,大多数是英格兰人与爱尔兰人,还有少数几名苏格兰人、威尔士人、西班牙人与荷兰人,另有一名瑞典人,以及至少两名非洲后裔。大部分人是二十五岁左右或三十岁出头,他们是自愿成为海盗的前水手与私掠者。也有几个人是被迫加入的,至少一开始是如此。约翰·弗雷契(JohnFletcher)是霍尼戈在一七一五年十月从“布雷赫特”号(Blackett)上绑来的人,他后来完全融入了海盗生活。船员非常喜欢他,也信任他,还选他为“玛丽安”号的船需长。当然还是有心不甘情不愿的俘虏,例如理查德·克文里(RichardCaverley),他因为具备航海技术,从一艘英格兰单桅帆船上被掳来。三十四岁的瑞典人彼得·霍夫(PeterHoff)被抓来,则是因为他熟知南加勒比海一带的情况。贝勒米在接下来几个月会用得上他们的专业才干。霍尼戈离开后,贝勒米与拉布其拿下好几艘帆式轻舟、小艇与货船,让战舰获得充分补给。海盗们似乎轻松地度过了夏日尾声,吃吃喝喝,寻欢作乐。九月时,贝勒米认为,该是开阔众人眼界的时候了。他向船员提议东行,沿着安的列斯群岛蜿蜒而行,抵达西班牙大陆,沿路碰到什么船就追赶什么船。贝勒米的人同意,拉布其手下的人也同意了。在飓风高发季节,他们从伊斯帕尼奥拉岛开始远征。他们逆着盛行风而行,沿着伊斯帕尼奥拉岛与波多黎各,呈Z字形移动。一路上平安无事,只是偶尔才被一些海洋生物阻断,比如一群好奇心强的海豚,或是在单桅帆船船身前大批落下的飞鱼。但在他们经过波多黎各最东端,开始穿越圣托马斯岛(St.Thomas)时,负责瞭望的船员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一艘三桅帆船的模糊轮廓。距离拉近后,贝勒米看出那是一艘巨大的船,事实上那是一艘战舰,飘扬着法国旗帜。除了船侧突出的长排射击孔,船尾与艏甲板也有一排较短的射击孔。这艘船是小型护卫舰,一共有四十门炮,大小跟他们在詹宁斯眼皮底下劫掠的“圣玛丽”号差不多。但和“圣玛丽”号不同的是,这艘船全副武装,而且没有被困在港口,船锚也没有沉在海底。这艘船扬着帆,大炮已准备好发射。毫无疑问,这将是巨大的战利品,有了这艘船,他们可在西印度群岛无往不利,但要拿下这艘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贝勒米和拉布其及众船员商议后,决定冒险大胆攻击。贝勒米和拉布其的大炮数不如对手(一比二),因此必须智取。不幸的是,他们未能做到。法国船舰猛轰“玛丽安”号,炮弹炸穿甲板,碎片四射。交战一小时后,贝勒米停止攻击。他的手下一人死亡,三人身受重伤。法国船扬长而去。十月与十一月时,他们在维京群岛(VirginIslands)出没。当时有四个国家在争夺这个人烟稀少的群岛。五百名丹麦殖民者住在圣托马斯岛,监督三千多名非洲奴隶工作。数百名英格兰人住在英属背风群岛(BritishLeewardIslands)最西部的托尔图加岛(Tortuga)。背风群岛延伸三百英里,从安的列斯群岛一直到安提瓜与尼维斯岛。丹麦人与英格兰人都主张无人居住的圣约翰岛(St.John)是自己的领土,法国人与丹麦人则争夺圣克洛伊岛(St.Croix)。与此同时,西班牙人占领了其他几座岛。维京群岛这么小的一片区域,却有这么多敌对的国家在争夺,这对贝勒米和拉布其等来去无踪的商船劫掠者来说,正是理想之地。他们可以偷一艘商船,要是战舰或警卫队试图追捕,他们就可以“穿越国境”。这里的战利品都是些小东西,但他们靠着拿下各种倒霉的渔船,以及一艘载着面粉与腌鳕鱼的法国货船,让自己有吃有喝。他们不止一次强迫单身男子加入他们,但对已经结婚的人则网开一面。比起单身汉,有家庭羁绊的人难以成为全心投入的盗贼。十一月九日早上,海盗们航行在圣托马斯岛与圣克洛伊岛之间的宽阔航道上。逐渐升起的太阳照出一艘从西方靠近的单桅帆船。那是一个空气凝滞的早上,风几乎无法吹满帆,不过因为是顺风,贝勒米和拉布其得以追上它。结果,那是一艘挂着英国旗帜的商船。贝勒米命令炮手自船艏发射炮弹。同时,拉布其把一面大黑旗升到“马夫”号船桅顶端,“上面有一个骷髅头和交叉的骨头”。单桅帆船的船长亚布佳·萨维吉(AbijahSavage)看出抵抗也没用。两艘海盗船各有八门炮和八九十人。萨维吉的“波内塔”号(Bonetta)则没有武器,船上载着要从牙买加到安提瓜的乘客(安提瓜是萨维吉的家乡,以及英属背风群岛的首府),包括一名跟在母亲身旁、九或十岁的兴奋男孩;一名带着印第安奴隶男孩、正要回家的安提瓜耕作者;一两名黑人,以及几名雇工。这些人不可能对抗正在逼近的单桅帆船。那两艘船的甲板上站满拿着武器、看起来像野人的男人。遇上有备而来的海盗,萨维吉做了和几乎每一位船长一样的选择。他降下帆,船逆着风,船帆像是垂挂的衣物一样,无力地拍打:这是通用的海上投降信号。“波内塔”号速度减慢,缓缓地在海浪里起伏。萨维吉和船上的人在船边放下一艘小船,爬进去,然后划到一旁,等候处置。海盗们开会之后,决定暂时留下“波内塔”号与船上的人。海盗船很快就得再次清理,需要备用船帮忙。萨维吉和船员被关在“玛丽安”号上。同时,海盗占领了单桅帆船,准备航向空无一人的圣克洛伊岛。萨维吉和船员被关了十五天,抵达圣克洛伊岛港口停锚处时,几乎所有人都精疲力竭。萨维吉后来表示,在这段时间,贝勒米与拉布其最关心的事是把他们的单桅帆船换成足以战斗的船。他们认为,要是幸运的话,“应该能顺利出征”。在清理船身时,三名被迫上船的船员逃进了港口周围茂密的树林,海盗抓回其中的瑞典人霍夫。他因为违反船规,“被严厉鞭打”。单桅船清理完毕后,贝勒米通知萨维吉,说他可以带着乘客和货物走了。一名目击者表示,这群海盗“假装是罗宾汉”,喜欢花哨的衣物,就这样拿走了有钱乘客的衣服。此外,他们扣留了某个安提瓜耕作者的一名黑奴与一名印第安男孩,但准备让剩下的乘客与船员离开。不料,萨维吉的一名乘客,一位约十岁大的孩子约翰·金(JohnKing)拜托海盗带他走。他的母亲试图阻止时,他还激动地以死威胁。依据萨维吉的说法,男孩“宣称如果阻止他(加入贝勒米),就要自杀”。海盗显然被这个穿着丝质长筒袜、高级皮鞋的小男孩逗得很开心,便带他上了“玛丽安”号。海军舰船与商船上有许多十岁的小厮,而现在海盗船上有两个了。金太太吓坏了,她的儿子发誓效忠海盗,保证绝不从同伴身上偷半个八里尔银币,然后就跟着新同伴离去。贝勒米充分意识到,一旦萨维吉抵达安提瓜,警讯会传遍整个背风群岛。因此,海盗必须赶在萨维吉一行人之前,立刻穿越诸岛,航向西班牙大陆。他们从圣克洛伊岛抵达沙巴(Saba),那是往东七十五英里处的一座荷兰岛屿,途中众人不断搜寻着适合当战舰的船只。他们没有等太久。就在隔天,沙巴隐约出现在东北方时,他们看见并追上了一艘武装商船:“苏丹娜”号(Sultana)。这是一艘有二十六门炮的英国全帆战船(ship-riggedgalley),令人望而生畏,不过比他们几个星期前试图拿下的四十门炮法国船小上许多。贝勒米和拉布其升起骷髅头海盗旗,自信这次找到了能应付的对手。他们没有料到,这次交战比想象中要简单太多。“苏丹娜”号船长约翰·理查德斯(JohnRichards)在之前的旅程中受了伤,正待在船长室,无力组织保卫战,“玛丽安”号与“马夫”号立即取得胜利。“苏丹娜”号完全没有机会抵达坎佩切湾,未能依原计划去装载墨水树货物。经船员同意,贝勒米接掌“苏丹娜”号。这是海盗力量的重大发展:在这艘注重速度与机动性的战船上,拥有平甲板(flushdeck)及光滑狭窄的船身。“苏丹娜”号没有贝勒米希望的那么大,却是一块极佳的垫脚石,可助他获取适当的护卫舰。贝勒米的威望在船员中迅速提升,船员推举他的朋友兼心腹威廉姆斯接替他指挥“玛丽安”号。这位银匠与农夫之子,现在有能力重创大西洋商人了。几个小时内,海盗虏获第二艘船。这是一艘笨重的商船,指挥者是托索船长(CaptainTosor)。它原本在“苏丹娜”号大炮的保护下,预定前往坎佩切,但最终遭到洗劫。此外,由于海盗越来越缺人手,好几名船员被迫成为海盗,不过他们允许托索驾着自己的船继续前往坎佩切。贝勒米船上有一名船员叫赛门·凡范斯特(SimonVanVorst),他是在纽约这座前荷兰城市出生的二十四岁荷兰人,后来回忆说,当时许多被强迫的船员当着他们的面“哭泣,表达忧伤”。不过,几个月后等到金银珠宝堆在面前时,众人转悲为喜了。海盗信用合作社:任何人想要钱,都可以拿现在,这支拥有三艘船的海盗队继续沿着背风群岛前进,途经英国在圣克里斯托弗、尼维斯、蒙特塞拉特的前哨站。他们希望尽量避免碰上皇家海军,因此与安提瓜保持距离。这其实是多虑。当时牙买加与巴巴多斯岛之间,没有半艘英国战舰。人在安提瓜的英属背风群岛总督沃尔特·汉密尔顿(WalterHamilton),已从萨维吉船长那里听说海盗出没的事,却无力回应。当时一艘单桅商船正带着他的紧急求救,火速前往巴巴多斯寻找当地总督,请求对方派出护卫舰“士嘉堡”号(HMSScarborough),以保护英格兰航运不受“海盗害虫侵扰”。然而,到巴巴多斯要走两百五十英里,汉密尔顿知道,就算这个请求获准,“士嘉堡”号也要三个星期才能抵达他那防御能力不佳的殖民地。十二月的第二个星期,海盗虏获两艘商船,法属小岛瓜德罗普就在眼前。他们抢走食物及其他必需品,然后转往西南偏南,让小安的列斯群岛(LesserAntillies)与愤怒的总督缓缓沉到地平线之下。贝勒米知道,眼下是寻找藏身处的时候了,于是仔细地检查新旗舰,为更大的猎物做好准备。他们航向西班牙水域,前往偏远的布兰基亚岛(LaBlanquilla)。在那里,他们可以不受干扰地完成这些事。十二月十九日,离布兰基亚岛还有二十七英里远时,他们又有一次斩获。海盗包围了英国远洋商船“圣麦可”号(St.Michael),当时它正要从布里斯托尔到牙买加。船长詹姆士·威廉姆斯(JamesWilliams)载着三个月前在科克港(Cork)取得的补给货物:一桶桶金斯敦与罗亚尔港人民高度珍惜的面粉、谷物、腌猪肉、熏牛肉。“圣麦可”号没有配备多少火力,知道抵抗也没有用。“玛丽安”号与“马夫”号拿下这艘船后,航线瞄准布兰基亚岛。布兰基亚岛是今日委内瑞拉海岸一百英里外“那座白色的岛”,它是一座地势低洼的石灰岛,四周围绕着坡度缓的白色沙滩。布兰基亚岛是寂寞的封闭区域,一向是水手喜爱的中途停靠站。岛上的沙滩是清理船身的绝佳地点,而且唯一的居民是鹦鹉与鲣鸟。海盗至少在这里待了两个星期,度过了圣诞节与新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把“苏丹娜”号改装成帆式军舰,并把“圣麦可”号的四门炮移到“玛丽安”号上。他们打算让船长威廉姆斯与“圣麦可”号离开,但强迫十四名船员留下以协助“苏丹娜”号上的海盗。贝勒米一定十分关心新旗舰的维修工作,因为被迫留下的人之中有四个人是木匠。他们大多吓得要死,哀求海盗让他们留在“圣麦可”号上。船上海盗告诉汤姆·索思(TomSouth),说他们“发誓,绝对会在让他离开前射杀他”。索思继续哀求,贝勒米因而威胁要把他扔到荒岛,让他渴死或饿死。不过,他们向另一名木匠欧文·威廉姆斯(OwenWilliams)承诺,如果安安静静地帮助海盗修船,他们会在下一次洗劫船只时,把他放到那艘船上让他走。不论安静与否,被迫留下的船员悲惨地看着“圣麦可”号起锚,继续前往牙买加。不久之后,“马夫”号也起锚了。拉布其的手下决定带着自己的战利品离去,和英格兰兄弟好聚好散。显然,他们对贝勒米的大计划不感兴趣:拿下比现在更大的船,然后改造成足以摧毁“士嘉堡”号或西印度群岛任何其他英国战舰的战船。贝勒米与威廉姆斯觉得现在风声过了,可以回背风群岛。他们朝着向风海峡回头,准备好拦截任何碰上的船只,接着也许就该回巴哈马了。他们让从“圣麦可”号那里抢来的新伙伴宣誓,读船上的规定,保证不会窃取共有的战利品。那些东西存放在“苏丹娜”号上一个大型隐秘处,由贝勒米手下刚被选出的船需长理查德·诺兰(RichardNoland)小心地清点过数量。俘虏后来供称,诺兰表示:“如果有任何人想要钱,都可以拿。”诺兰会在一个记账本上记录被提出来的钱,并从当事人的那一份赃物中扣除提款,这就好像他在经营某种海盗信用合作社一样。新人宣誓过后,两艘海盗船返回维京群岛。至今为止,天气都很稳定:信风稳定地从东北与东北偏东方向吹来,有时会带来一些雨云,那是受欢迎的淡水小雨,可以给船员的身体降降温,洗去他们累积多日的盐分与污垢。但在一月底时,风势开始增强,海面上开始掀起大浪。飓风季节已经过去,却依旧刮起危险的大风。海盗决定不要冒险,前往最近的港口避难。结果最近的地点是熟悉的老地方:圣克洛伊岛。先前十一月时,他们在维京群岛的这个无人岛上,度过了大半个月。不过,港口有惊喜等着他们。荒凉锚地上,到处是战斗过后的碎片。保护着港口入口的礁石上,海浪拍打着一艘船的烧焦遗骸,显然曾被烧到吃水线以下。另一艘大型单桅帆船半沉在港口里,船身伤痕累累,满是四磅与六磅炮弹的痕迹。“苏丹娜”号驶到一旁时,贝勒米发现已有人卸下那艘船的船桅、船首斜桅、锚、货物与索具。岸边土墙后方架设起一个小炮台,但显然遭受过来自海上的猛烈攻击。贝勒米没有等多久,就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衣服破烂的人们从树林里爬出来,在海滩上对着他们挥手大叫。有些是白人,有些是黑人,有些是混血儿,但全都看起来又累又饿。结果,这些人也是海盗,他们是约翰·马特尔(JohnMartel)指挥的那六艘海盗舰队里的一百多名幸存者。马特尔是另一个变成海盗的牙买加私掠船船长,他的海盗帮和贝勒米、威廉姆斯一样,几个月来都在劫掠安的列斯群岛。他们俘虏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并在一月初抵达圣克洛伊岛清理船只。他们的运气不好,一月十六日时,皇家海军的“士嘉堡”号停靠在这座港口的入口处,并用大炮猛烈攻击他们。海盗们用自己在岸上炮台架设的四门炮回击,但“士嘉堡”号立刻让它们失去了效力。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海盗们以为或许可以逃过一劫,因为五级护卫舰太大,无法进出港口。海盗们挤在马特尔的旗舰上,也就是有二十二门炮的战船“约翰与马歇尔”号(JohnMarshall)。他们准备逃之夭夭,却在礁石上搁浅。眼看着“士嘉堡”号即将掉头追上他们,马特尔下令弃船,并烧毁船只,船上载着几个星期前抢来的四十名黑奴。有二十名奴隶可能因为被锁在货舱里而活活烧死。马特尔与十九名海盗在“士嘉堡”号抵达前,逃上一艘小型单桅战利船,但其他一百多名海盗与奴隶则留在树林藏身处。“士嘉堡”号的水手与船员重新抓回八名奴隶,搜刮了几艘单桅帆船上的货物与贵重物品,然后带着战利品扬长而去。看到贝勒米一行人,马特尔手下的海盗开心极了。他们知道,有关当局回头追捕他们是迟早的事。其中二十几名黑人的感受较难确认。他们还活着的事实表明他们没有被绑在“约翰与马歇尔”号货舱,不算是货物。马特尔拿下奴隶船“灰狗战舰”号(GreyhoundGalley)时,船上大约有二十名船员是非洲裔。奴隶主让黑人当水手,并不罕见。这样的人通常生在西印度群岛,有些是被主人释放的非洲孩子。相较于出生在英国的水手,他们较能抵抗致命的西非与西印度群岛热带疾病,而且他们(或他们的主人)可能拿到的薪资较少,因此是具有吸引力的雇工。这个时期的海盗常释放奴隶船上的非洲人,因为他们是凶猛严肃的战士;其他人则待他们如货物,并当成货物出售。马特尔帮可能存在两种形式:说英语的西印度船员与奴仆,获邀加入海盗帮;说非洲阿肯语(Akan)或伊博语(Igbo)而充满恐惧的人,依旧留在货舱。不论活下来的这二十名黑人原本是什么身份,贝勒米和威廉姆斯看起来欢迎他们上船,视他们为平等的成员。另外八九十名在圣克洛伊岛海滩迎接他们的白人海盗,也一同被带上船。贝勒米人手不足的问题一下子解决了。但突然来了一百三十名新海盗,让船上原本的老成员有些不自在。贝勒米与威廉姆斯原本的八十人班底,在过去六个月的冒险中,彼此培养出信任感,如果算上被迫加入的人,现在他们的人数以近一比二的比例少于陌生人。激烈打斗时,能相信这些新人吗?他们会不会跟前一年贝勒米对待詹宁斯一样,在第一时间抓住机会带着同伴的金银珠宝开溜?只有时间能证明。海盗们担心“士嘉堡”号会回头,于是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圣克洛伊岛。他们需要一个新的藏身处,以躲过暴风雨不断的天气。贝勒米提出的解决之道非常大胆,显示出这一海盗帮日益增长的力量与自信。海盗们不打算溜到某个无人岛,而是直接前往维京群岛的英国主要前哨站:西班牙镇。那里位于圣克洛伊岛东北方六十英里的维尔京戈尔达岛(VirginGorda)岩岸。居住着三百二十六人的西班牙镇,是英属背风群岛副总督托马斯·霍恩比(ThomasHornby)的任职处,马特尔海盗帮的行踪就是他暗中通知“士嘉堡”号的。两艘全副武装的海盗船驶进港口、大炮瞄准小镇时,霍恩比心中可能警铃大作。他没有什么应对之策来保护这块殖民地。这里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黑奴,他们更有可能加入海盗,而不是驱逐海盗。大部分白人是孩童,岛上只有四十二名白人男子。霍恩比摆出的防御阵仗,是一门没有上座、没有增援的大炮。他别无选择,只能听命于海盗,希望他们能让维尔京戈尔达岛毫发无损。贝勒米的海盗帮控制住这里好几天,时间可能长达一两个星期。他们对待这个前哨站的方式,就好像它是战利品一样,并没有大肆劫掠。维尔京戈尔达岛的大部分地方贫瘠多山,殖民者只能种植玉米、番薯(yam)、马铃薯,以及少得可怜的甘蔗,只能制作便宜的朗姆酒。几个月后,一位皇家海军船长造访维京群岛,他的结论是没有一座岛“值得政府殖民,或是在它们身上花半毛钱”。不管如何,海盗们一定对自身地位的转变感到有趣:他们在国王陛下的领土上作威作福,就好像土地是他们的一样。有些不那么高尚的殖民者,就很开心见到海盗,据说他们“逢迎拍马,并给他们钱”。几个人甚至可能加入了贝勒米的帮派,相较之下,他们在岸上当契约佣工的条件看起来就没那么吸引人了。不过,正当殖民者竭力取悦海盗时,贝勒米几名被迫加入的船员跳船,乞求副总督霍恩比收容他们。霍恩比答应了,但贝勒米带话给他,要是不把这些逃跑的人送回去,“就要烧毁城镇”。霍恩比乖乖听话,海盗们离开西班牙镇时,人数比抵达时更多了。海盗们大吃大喝休息完毕,成员增多,准备拿下“士嘉堡”号或任何碰上的船。他们彼此商量,认定向风海峡是突袭大型战斗舰船的好地方。贝勒米与威廉姆斯回到了他们的起点,只是这次带着较原来多近三倍的人和火力。每过一个月,就有更多不那么“高尚”的人,像是水手、奴隶与仆人,似乎愿意加入他们的帮派。贝勒米与威廉姆斯从小贼开始,现在却发现自己正成为一场新兴革命的领袖。他们现在真正需要的,是一艘合适的旗舰。攻下珍贵的“维达”号在那个当下,武装商船“维达”号(Whydah)正准备离开罗亚尔港,前往伦敦。“维达”号有着海盗想要的一切东西。它的火力充足,有十八门六磅大炮可供防御,开战时允许超过十门炮同时发射。它的速度很快:甲板上建有三桅帆,可以加速到十三节,对于运送奴隶横渡大西洋来说,是非常完美的。它有三百吨重的船身,足以承载五百到七百名奴隶,或是贮藏大批劫来的宝藏。它代表着当时最先进的武器系统之一,这类科技如果落在错误的人手上,就会变得极端危险。“维达”号的船长劳伦斯·普林斯正急着返家。他几乎待在海上一整年了,先是从伦敦抵达几内亚湾奴隶海岸,成功讲价并买下数百名奴隶,每一名成年女性的价格是“三十铁条”。然后普林斯横跨大西洋,抵达牙买加,在金斯敦码头贩卖奴隶,船员忙着把换来的货物装上“维达”号:牙买加蔗糖、靛青染料,以及一箱箱金银。幸运的话,普林斯船长和五十名船员会在六月返回伦敦,完成利润丰厚的“三角贸易”。这样的贸易可以把船上装的铁和彩色珠子变为成堆黄金。“维达”号在二月最后一个星期起锚,普林斯船长知道,接下来的航程会是整个旅途中最危险的一段。在抵达开阔的大西洋之前,“维达”号将行驶于海盗出没之地,像是东古巴、伊斯帕尼奥拉岛,以及恶名昭彰的巴哈马群岛,腹背都可能受敌。但普林斯对他的船有自信,认为它灵活又火力强大,抵挡几艘海盗单桅帆船不是问题。他先前在一七一四年驾着“维达”号经过这些海域,西班牙海岸巡防船、法国私掠船,以及巴哈马的佩利亚加船海盗帮,统统不敢挑战他。“维达”号在古巴与伊斯帕尼奥拉岛之间前行,出航不过几天,就遇到麻烦。负责瞭望的船员注意到,有两艘船正跟着他们通过向风海峡,而且显然即将追上。普林斯检视那两艘船,是一艘中型战船与一艘单桅战舰。他可能认为那是皇家海军的,因为两艘船都挂着英国国旗,而且大小符合国王陛下驻扎在牙买加的“冒险”号与“雨燕”号(Swift)。此外,不管怎么说,从私掠船的角度来看,那艘战船太大。但随着白昼渐渐消逝,普林斯开始感到不安。比较大的那艘船的船身是战舰,不是护航舰,所以不可能是皇家海军的“冒险”号。此外,战船和单桅帆船的甲板上都站着太多人,不可能是无害商人,而且单桅帆船的帆上全是补丁,看起来像一年多都没进过正规的修船厂了。最令人不安的是,两艘船正以拦截之势逼近。普林斯下令扬起更多帆,要船员警戒。追逐战开始了。两艘海盗船追逐了三天,“维达”号终于进入“苏丹娜”号、“玛丽安”号射程之内。三艘船目前正在巴哈马群岛中间的长岛(LongIsland)附近,距离追逐起点三百英里。“维达”号测试射程,用船尾一门小型追逐炮(chasecannon)对着“玛丽安”号发射两枚炮弹。炮弹落在海面上,水花四溅。血腥厮杀即将展开。贝勒米评估了情势。他相信自己和威廉姆斯可以拿下这艘大船,但如果打太久的话,三艘船都将严重受损,而且是他们可能无法轻易修好的破坏,一开始最好先试心理战。他和威廉姆斯,以及所有的船员疯狂展示火枪、水手刀与长柄矛。几个人举起土制手榴弹,也就是塞进火药与插着导火线的空心铁球。许多海盗身上穿着从富裕船长与乘客那边抢来的上好衣物:绅士马甲、袖扣与领子、丝绸与毛毡制成的华丽帽子,甚至还有一两顶假发。这种衣服穿在这群粗鲁野蛮人身上,除了战利品外,不做他想。尤其让普林斯船长和奴隶船船员感到害怕的是,有二十五名黑人混在海盗之中,他们没被铐住的手上抓着刀枪与斧头。普林斯只发射两次大炮就投降了。海盗拥上“维达”号,发出胜利的呐喊。“黑山姆”贝勒米拿下了珍贵如亨利·埃弗里的船。这个英格兰西郡的穷小子,现在是海盗国王了。海盗共和国里的三教九流在贝勒米打造自己的海盗船队时,霍尼戈与蒂奇正在监督海盗在巴哈马基地的发展。他们继续攻击佛罗里达海峡的航运,把战利船的船骨堆在拿骚港海滩上。不过,没有出航时,霍尼戈依旧担任着飞帮领袖。他和副手把大炮移到拿骚碉堡倾颓的城垛之中,以击退西班牙人与英国人的攻击。一七一六年秋天,某个海盗帮拿下一艘来自加的斯的西班牙大型船只,并带到拿骚劫掠。这艘西班牙船太大、太笨重,不适合当海盗船,一般会被拖到岸上,在猪岛海岸那里烧掉。然而,霍尼戈想到,这艘船可以挡住港口的防御缺口。海盗们在上面装了三十二门搜刮自各战利船的大炮,晚冬时,这艘船开始在港口入口处站哨。这是一个浮动的大炮平台,足以挡下不速之客。这样的预防措施,发挥了功效。一群关心的商人自伦敦派了两艘船过来,想了解“驱逐海盗最好的办法”,结果海盗拿下其中一艘,并让第二艘滚回了英格兰。海盗共和国的消息传遍整个西半球。心中不满的人们持续从其他殖民地拥入拿骚,而且不全都是水手。因为在牙买加、巴巴多斯、南卡罗来纳、弗吉尼亚等大农场经济体里,小农夫难有容身之处。数以百计的贫穷人一旦结束佣工契约后,便无法谋生。但巴哈马群岛从来不是大农场殖民地,因此有许多便宜的土地。即使在海盗取得控制权之前,黑人与黑白混血儿在巴哈马就享有相当大的自由,时常与白人殖民者通婚,包括托马斯·沃克等高官。新普罗维登斯在海盗的统治下,成为许多逃跑奴隶与自由混血儿的庇护所,许多人移居至此,加入海盗帮,或是加入支持他们的商人、店主和农夫行列。这个流氓国家的存在,撼动了周遭的奴隶社会。百慕大总督上报称:“黑人最近变得鲁莽又无礼,我们有理由怀疑他们正在造反(对抗我们)。”“我们无法指望他们的协助。相反,有时还得担心他们加入海盗。”新居民包括“巴谢巴”号的詹宁斯。或许,他一度标榜自己的等级高过海盗,但现在他自己也是通缉要犯。詹宁斯与霍尼戈之间的关系依旧紧张,但这块混杂的海盗领土有足够的空间来容纳他们两人。詹宁斯赢得一帮海盗的敬重,因为他技术高超,同样能拿下法国战利船,领导对西班牙殖民地的水陆两栖攻击。冬天进入尾声时,他被众人视为拿骚的重要海盗领袖,指挥着一百人。不过,詹宁斯在某些方面依旧和其他海盗不同:他仍拒绝攻击英格兰船只。尽管在一次古巴之旅中,詹宁斯的确扣留了一艘英格兰船只:牙买加的“汉密尔顿战舰”号(HamiltonGalley),但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海盗还有好几天才能进港,而船上已经没有酒了。他的船员登上那艘船,拿了二十加仑的朗姆酒,其他货物则完全没碰。詹宁斯“温和有礼地(对待船长),说他们不会伤害英格兰人”,离开时还给了他们超过那些朗姆酒价值的贵重物品。不法之徒持续拥入时,拿骚的长期居民出逃,“远离海盗”。有的人去了东北方六十英里的阿巴科(Abaco)。托马斯·沃克与家人,以及其他几个新普罗维登斯的家庭,在那里重新定居,希望能逃离“粗鄙的海盗”。其他人则去了哈勃岛与伊柳塞拉岛,部分原因是那些地方容易抵达。汤普森、寇克兰及其他商人有船,可以在拿骚与哈勃岛之间往返,帮海盗运输补给与存粮。有一阵子,他们从查尔斯顿与牙买加等地用自己的单桅帆船运送补给和特殊订单物品,但在一七一七年晚冬,他们开始从第三方商人那里购买货物。那些商人有的从波士顿远道而来,让哈勃岛人的仓库装满补给,让扩张中的海盗船队能够运作。这样的贸易对海盗来说极为重要,他们甚至组织了五十人,驻守着保护哈勃岛锚地入口的炮台。一七一六年某个秋日,霍尼戈的帮派虏获一艘二三十吨重的单桅帆船。通常,他们会把战利船带回拿骚,抢走货物,烧掉船只,并尽量招募船员。但这艘单桅帆船轻巧、易操作,而且可以携带六门炮,换句话说,这是一艘绝佳的海盗船。霍尼戈召开会议,建议留住这艘船,然后交给最受敬重与可靠的成员指挥,也就是蒂奇。大伙儿同意了。蒂奇是这位海盗共和国创始人忠诚的部下,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海盗船。大约是在这一时期,蒂奇开始自称“黑胡子”。他当海盗的几年间留起胡子,令人望而生畏。一位十八世纪早期的历史学家写道:“这把胡子是黑的,他费了一番功夫才留到这么长,长到眼睛部分。”“就这样,像可怕的流星一样,盖住他的整张脸,比长久以来出现过的所有彗星还要让美洲恐惧。”蒂奇把胡子绑成许多小辫子,每一撮辫子尾端都绑着一条小缎带,有的塞到耳后。这个不寻常的整理方式让当时的评论者,想到英国步兵撒粉的拉米利斯假发(Remellieswig)那垂下的辫子。部分二十世纪末的历史学家则认为,这可能意味着黑胡子本身是肤色淡的黑白混血儿,有着遗传自非洲祖先的卷曲毛发;已过世的历史学家雨果·普罗斯佩·里明(HugoProsperLeaming)主张,“蒂奇”这个名字是“浓密毛发”的俚语。不论哪一种说法正确,蒂奇之所以赢得手下的敬重、让敌人心生恐惧,靠的是一双“凶猛野蛮”的眼睛,而不是胡子。一七一七年三月,黑胡子的六门炮单桅帆船上有七十人,他成为拿骚第四大海盗,前面排着霍尼戈、詹宁斯,以及一艘单桅船的船长乔西亚·博格斯(JosiahBurgess)。不久之后,黑胡子就会变成大西洋最强大的海盗。整个冬天与春天,黑胡子继续与霍尼戈合作。他的恩师因为贝勒米的背叛,以及被迫售出“本杰明”号而元气大伤。有几个月时间,他的手下满足于小勾当:这里一艘贸易单桅船,那里几桶朗姆酒。然而,霍尼戈需要金银才能留住手下、购买货物的商人,以及拿骚乱斗群众的效忠。许多羽翼渐丰的海盗在拿骚一代活动。最近才抵达岛上的博格斯,已有一艘八门炮单桅船及八十名手下。另外,还有英明的詹宁斯,以及喜欢恐吓旧居民的冲动的范恩。如果霍尼戈要保住地位,他需要干一笔大买卖。一向忠诚的黑胡子赞成与他同行。三月初时,两艘单桅帆船起锚,往南航向货运航道。离开拿骚一段时间后,霍尼戈的一名手下,某位“自由黑白混血儿”,病得奄奄一息,需要治疗,但在一百八十名海盗之中,没有人是医生。他们航向佛罗里达海峡时,霍尼戈与黑胡子拦下各式船只寻找医生。三月中旬,终于在佛罗里达南端附近一艘牙买加船上找到医生。约翰·豪尔(JohnHowell)是一位医术高超的温和绅士,他恳求霍尼戈的登船队放他走。海盗拒绝了,因为好的船医很难找,太多同伴都徒然因牙痛、传染病、性病而受苦。海盗把豪尔拖上船时,豪尔恳求自己的船长本杰明·布莱克(BenjaminBlake)“告诉他的朋友,(以及)这个世界,他是如何被胁迫的,以证明他的清白”。豪尔登上“冒险”号时十分沮丧,不过毫不迟疑,立刻救治生病的混血水手。虽然病患的生命垂危,豪尔的治疗却产生了奇迹般的功效。几天之内,那名水手就能下床了。霍尼戈喜出望外,坚持给闷闷不乐的医生几颗坏掉的银扣子当奖励。豪尔不想牵扯进霍尼戈的罪行,把扣子给了别人。终有一天,这个举动将救他一命。海盗帮继续往南,经过哈瓦那,绕过古巴东端,到达中美洲的米斯基托海岸(MosquitoCoast)。月底时,他们来到波多贝罗(Portobello,位于今天的巴拿马)附近,各国商人都来这里,以奴隶交换西班牙金银。四月一日,海盗帮终于碰上好东西:牙买加的“波内特”号(Bonnet)。那是一艘大型的武装单桅帆船,刚在波多贝罗做完买卖准备回家。希金博登(Hickinsbottern)船长武力不如人,拱手让出指挥权,海盗在他的舱房里找到一个装满金币的箱子。“波内特”号是艘不错的舰船:这艘船比“冒险”号大且快,船况也比较好。希金博登很聪明,不战而降,海盗愿意用“冒险”号交换他的船。在海盗们把大炮及其他物品移至新旗舰时,豪尔恳求霍尼戈放了自己,让他跟“冒险”号走,但船员拒绝让他离开。一位船员后来说豪尔“太过稀有,他是霍尼戈与船员唯一能仰赖的好船医”。海盗回家时,继续交着好运。四月七日,在牙买加南方,黑胡子与霍尼戈又拿下装满金银珠宝的单桅船“复仇”号(Revenge)。他们在劫掠后,放了那艘船。劫掠这两艘单桅帆船让海盗得到了惊人的四十万比索(十万英镑),比詹宁斯在艾兹棕榈地西班牙打捞营抢到的还多。黑人及黑白混血船员的感受一定更为美好,因为这里面的大部分钱都属于英属西印度群岛最大的奴隶联合垄断市场(cartel)。霍尼戈与黑胡子再也不必害怕发生叛变了。从现在起,他们的重大挑战只剩下巴哈马以外的地方。一心招安海盗的罗杰斯伍兹·罗杰斯对海盗有执念。自一七一五年夏天从马达加斯加回来后,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件事,相信胡萝卜与大棒就可以捣毁海盗的巢穴,然后有生产力、守法的殖民地就会出现。他假设大多数海盗和自己的私掠船船员一样,有时可能会一时冲动,不服从船长的命令或叛变,只要提供赦免的好处,表现出宽宏大量的态度,就可以收服大部分人。他觉得马达加斯加海盗是一群孤独、悲惨的人,急切地想要回到文明社会那母亲般的怀抱,他们会再度向国家、王权与上帝的命令鞠躬。有的人可能不知悔改,拒绝第二次机会。这样的人则要铁腕处理,杀鸡儆猴。罗杰斯住在伦敦,靠着版税与东印度奴隶贸易的获利养活自己。一七一五年,对抗乔治国王的詹姆士党人起义,让他惊骇不已,他与这位备受争议国王的最重要支持者,很早就建立起友谊,其中包括理查德·斯蒂尔(RichardSteele)与约瑟夫·艾迪生(JosephAddison)。他们是孩提时代的朋友,创立了势力庞大的奇巧文学俱乐部(Kit-KatClub),这是保守辉格党(WhigParty)支持贵族利益的重要圈子。斯蒂尔是爱尔兰出身的作家与记者,最近刚被乔治国王封爵。艾迪生也为国王服务,在管辖范围包括西印度群岛的南方事务部(SouthernDepartment)担任大臣(secretaryofstate)。两人在帝国的决策领袖之中具有重大的影响力,能获取最佳消息与情报。他们将在罗杰斯打击海盗的计划中,扮演关键推手。罗杰斯的另一名熟人是御医汉斯·斯隆,其功绩是让安妮女王一直活到辉格党组织完汉诺威继位事宜为止。斯隆还是孜孜不倦的自然科学学者,在全世界搜集动植物与地质构造标本。在他占地广阔的切尔西(Chelesa)家中,“每一个壁橱与烟囱”里都塞着标本,成为英国最大的自然史知识储藏所。一七一六年春天,罗杰斯寄给斯隆一封信,解释自己正“野心勃勃地推广马达加斯加岛上的殖民地”,恳求斯隆寄给他“跟那座岛有关的所有记录”。罗杰斯也联络基督徒知识促进会(SocietyforPromotingChristianKnowledge),那是英国国教会的传教组织,以制作丰富的宗教小册子、书籍、传单出名。罗杰斯希望提高海盗的道德行为,他提出请求,想得到一批将在“马达加斯加英国居民”间散布的学会书籍。天知道埃弗里一六九六年的旧部会拿基督徒小册子做什么,不过,这批书最终没有送出去。一七一六年下半年,斯蒂尔与艾迪生通知罗杰斯,他的马达加斯加岛计划不太可能获得官方支持。显然,在印度洋拥有英国贸易独占权的东印度公司觉得,昌盛繁荣的皇家殖民地给公司贸易利润带来的威胁,大过躲在丛林小屋里的几个贫困海盗。不过,艾迪生带来了好消息:另一个海盗巢穴需要罗杰斯,而那个地方离东印度公司的管辖范围有一万英里远。艾迪生与其他政府官员受到警示报告的轰炸,看来西印度群岛海盗的势力似乎正以飞快的速度发展。弗吉尼亚总督史波斯伍德在一七一六年夏天警告称,巴哈马已经成为“海盗巢穴”,“如果不及时平定,将危及英国贸易”。同年十二月,牙买加总督报告,海盗拿下前往牙买加与伊斯帕尼奥拉岛的“超过一半的大小船只”,让他的殖民地贸易动弹不得。到了十二月中旬,就连皇家战舰的船长都担心自身安危。六门炮单桅战舰“雨燕”号的船长战战兢兢地前往罗亚尔港。背风群岛的总督沃尔特·汉密尔顿,也被迫取消搭乘第六级护卫舰“锡福德”号(Seaford)前往维京群岛的官方之旅,因为众人担心被“贝勒米指挥的大小海盗船只”虏获。春天时,伦敦高级别外交官通报艾迪生,海盗“人数大规模增加,大批出没,不只是牙买加附近海域,就连北方大陆也一样”。他们警告,“除非立即进行有效保护,大不列颠到那些区域的全部贸易不仅会受到妨碍,还会有消失的危险”。帝国的跨大西洋贸易正面临危机,必须采取某些手段处理海盗,而艾迪生知道谁是合适人选。罗杰斯立刻接受这个点子。他告诉艾迪生,他的马达加斯加计划轻轻松松地就能用在巴哈马上。取得支持后,一定可以让美洲摆脱海盗。罗杰斯构想出一种官方与民间的合伙关系:政府将管理巴哈马外包给私人投资者公司。公司会提供必要的士兵、殖民者和补给,另外还有几艘私掠战舰与一名总督,也就是罗杰斯本人。国家则派出护卫舰小队支援最初的登陆,并颁发赦免书给同意向新总督和平投降的海盗。消灭海盗后,罗杰斯和其他投资人可从殖民地的获利中收回投资成本。一切只需要国王同意和领主的默认,换句话说,就是名义上依旧拥有殖民地的贵族圈。罗杰斯在一七一七年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替这趟冒险争取政治支持。他绞尽脑汁,联络每一个欠他人情的人,还动员自己的布里斯托尔商业网络、伦敦的人际关系,以及过世岳父在海军部的人脉。他和富裕商人山谬·巴克(SamuelBuck)结成同盟,这个人长期担任巴哈马领主代理人,自己也已因海盗损失两千七百英镑。两人合开了一家公司,名字是冗长的“在巴哈马群岛展开贸易暨殖民的共同伙伴”(TheCopartnersforCarryingonaTradeSettlingtheBahamaIslands),并招募了其他五位来自英格兰各地的投资人。伦敦与布里斯托尔一百六十三名商人领袖帮他们签署请愿书,请国王支持这个事业。请愿书告诉政府,“伍兹·罗杰斯是正直能干的人,深深仰慕国王陛下的政府……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这个人都有承担起这个重责大任的资格”。成立远征军罗杰斯与巴克想办法让领主向国王提出放弃管理巴哈马的权利,两人指出,对卡罗来纳这块具有更高价值的土地来说,海盗代表着死亡威胁。此外,领主之所以会被说动,可能是因为像罗杰斯这样的著名奴隶商也加入这件事。他可能让不易管教的殖民地变成循规蹈矩的大农场社会,南卡罗来纳的奴隶会更难逃跑。领主可保留巴哈马的财产与贸易权,但同意把它们以象征性的费用,租给罗杰斯及他的伙伴二十一年。与此同时,艾迪生拿着共同伙伴公司的提案穿越皇家厅廊,将之放在乔治国王桌上。一七一七年九月三日,艾迪生得到国王的回应:罗杰斯可望获任命为总督与巴哈马驻军指挥官。不过,有个小问题:如果罗杰斯想要这份工作,这会是一个公益职位,没有薪水。罗杰斯已经为了共同伙伴公司投入三千英镑,也就是他大部分的财产。但他实在太热衷这个计划,同意接下这份无薪工作。这个决定最终使他破产,历史再度重演。相关事宜的文书正在批准之时,罗杰斯与巴克奔走伦敦各处,替远征做准备。罗杰斯重达四百六十吨的“德利西雅”号将担任旗舰,巴克六门炮、二十六名船员的一百三十五吨重的“山谬”号(Samuel)在后头支援,另外还有一艘六门炮、七十五吨重的单桅战舰“巴克”号(Buck)。他们招兵买马,成立独立公司(IndependentCompany),成员是一百名士兵与一百三十名英格兰、德国与法国新教徒胡格诺派殖民者。他们订购数千磅补给物资:建房子与大炮座的木柴,修理堡垒与清理农地的工具,武器、大炮、士兵衣物,以及足够的食盐、面包、面粉、腌制食物,够远征队五百三十人撑过一年以上。大部分货物由第四艘船运送:配有二十门炮的三百吨重商船“乐意”号(WillingMind)。这一年尚未结束,罗杰斯与其他五位共同伙伴公司的成员便已经花了一万一千英镑。十月底,罗杰斯得到通知,领主已经签署放弃管理的相关文书。他开心地自请把文件交至圣詹姆士宫(St.James’sPalace),众领主同意。十一月六日,他的马车行驶在伦敦蓓尔美尔街(PallMall)的大型砖造房屋之间,朝着皇家宫殿(RoyalPalace)高耸的都铎时代警卫塔而去。侍卫带着他进入一连串内院的第一个。在那里,在大英帝国的心脏,可能是艾迪生戴着棕色假发出面迎接罗杰斯,两人握手,脸上带着成功的笑容。辛勤的工作终于要开花结果。一七一八年一月六日,乔治国王颁发委任状与官方指令给罗杰斯。国王宣布:“鉴于巴哈马群岛领主的重大疏忽,该群岛遭受海盗及他人大肆劫掠作乱,大不列颠王冠面临丧失这颗珍宝的危机……我们……特此宣布任命你,伍兹·罗杰斯,担任我们的提督暨总督(CaptainGeneralandGovernorinChief)。”罗杰斯得偿所愿。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希望国王当初拒绝他才好。第七章贝勒米(一七一七年三~五月)在拿下“维达”号的几个小时里,贝勒米的手下让这艘强大舰船停锚在最近的巴哈马小岛,也就是拿骚东南方一百六十英里的长岛。贝勒米让“苏丹娜”号迎着风,船帆飘动,然后下令让这艘船也下锚。沉重的铁锚沉入清澈的水里,风推着“苏丹娜”号到背风处。锚爪沉进沙中与珊瑚海底。船只停下来后,两艘战船并排,可以看出其中一艘比较袖珍;另一艘战船,“玛丽安”号则停在不远处。普林斯船长松了一口气,他发现拿下“维达”号的海盗既高兴又有礼。其中几个人大概认识普林斯,或至少听过他的名号。他已去过牙买加好几次。此外,在一七一二年大飓风船沉了之后,他也曾困在当地几个月。“玛丽安”号的船需长弗雷契与威廉姆斯的水手长杰若米·希金斯(JeremiahHiggins)都来自牙买加,很可能在那场可怕的大灾难后遇见过普林斯。他们可以做证,说普林斯和其他许多船长不同,对待船员很好。海盗展现出宽容的一面,决定留着“维达”号,普林斯可以开走“苏丹娜”号,并带着二十英镑金银的临别礼。海盗们忙着把货物与大炮从“苏丹娜”号搬到“维达”号。他们尽量把所有的贵重物品都搬到大船的货舱里。最贵重的物品、银子、金子、宝石放在袋子里,堆成一堆,放在“维达”号最大的船舱里。海盗们向囚犯吹嘘,光是这一堆金银珠宝就价值两三万英镑。“维达”号遭虏获时,贝勒米与威廉姆斯手下有一百二十多人听他们指挥,而且从十岁左右的约翰·金一直到非洲印第安混血的约翰·朱利安(JohnJulian),每个人至少可以拿到一百英镑。除此之外,“维达”号与“玛丽安”号的货舱里,象牙、靛色染料和其他贵重物品,多到堆不下。难怪临走时,好几名普林斯的船员要求留在这群海盗身边;当然,海盗也欢迎他们加入。日子又过了几天,海盗们忙着把更多大炮吊到“维达”号的大炮甲板上,船上火力从十八门炮增加到二十八门,多出来的大炮就收进“玛丽安”号货舱。海盗们也如普林斯所愿,把不要的货物装到“苏丹娜”号。他们准备起航时,成堆的财宝装进箱中,抬出大船舱后就存放在大炮甲板上,靠近那些海盗的位子。船员霍夫后来做证,海盗相当信任彼此,“尽管无人看守,也没有人会未经船需长允许拿走任何东西”。起锚之前,海盗还迫使两三个普林斯船长的未婚船员加入他们,原因似乎是需要他们的专长。三月初时,贝勒米要海盗们集合,决定他们的“舰队”要做什么。春天就要到了,因此众人同意往北前进到北美东海岸,任意劫掠进出切萨皮克湾(ChesapeakeBay)、特拉华湾(DelawareBay)或是查尔斯顿与纽约港口的船只。“维达”号与“玛丽安”号如果因天气不佳或没预料到的事件走散,两艘船将在缅因的达马里斯科夫岛(DamariscoveIsland)会合。途中,威廉姆斯会在罗得岛布洛克岛的家中停留,拜访家人。他大概希望留给他们一份战利品。海盗们知道,他的家族人士可以买下并分开处理较笨重的货物。贝勒米可能也曾表示想在外角停留,回到他的情人玛丽·哈利特身边。“我是自由的王子”三月初时,“维达”号与“玛丽安”号在长岛南端绕圈,直到船首斜桁指向佛罗里达。众人正要展开海盗生涯中最具挑战性的一次旅程。他们起锚后的一两天,在伊斯帕尼奥拉岛北海岸拿下第一艘战利品:刚离开法国港口小戈阿沃(PetitGoave)几小时的三桅商船“天纳”号(Tanner)。海盗登上“天纳”号时,他们发现这是一艘特别的船:这艘替法国工作的英国船,载着英法混合的船员,以及大量的海地蔗糖,正准备回到法国的最大商港拉罗歇尔(LaRochelle)。海盗们在“天纳”号上寻找贵重物品时,告诉船员自己是“罗宾汉的手下”。至少有一名“天纳”号的船员对此印象深刻。来自法国南特(Nantes)的二十四岁水手约翰·薛安(JohnShuan)不会说英语,用法文大声宣布自己也想成为海盗。贝勒米通过会说英法双语的船员下令;薛安当上海盗后受领的第一道命令是爬上“天纳”号索具,取下顶桅(topmast)。这会让船的速度变慢,使它无法在被释放后及时发出警报。急着证明自己的薛安一下子爬上船桅,取下上段,用滑轮降下。他还帮海盗找出藏在船长约翰·史托夫(JohnStover)舱房里的五千里弗(两百零八英镑)。接着,在翻译的帮助下,他被“玛丽安”号迎上船,“天纳”号获释。威廉姆斯留着“天纳”号的顶桅,因为“玛丽安”号这段时间的状况不佳。海盗们已拿下这艘五十吨重的单桅帆船将近一年了,他们在这段时间中遭遇过风暴、至少一次严重打斗,还拿下将近五十艘船。海盗们尽了全力保持船底干净,定期清理,并在吃水线以下的船身涂上白铅漆。但受限于海盗身份,他们无法使用正规的修船厂与港口设备。吃水线以上的“玛丽安”号正在腐朽。后甲板的黄蓝边饰正在脱落,船尾的蓝漆也是一样。唯一的船桅在甲板上方的地方断裂,这是很严重的船身损坏,解决办法是像用夹板绑住断腿一样,用一根旧圆柱捆住船桅。船帆老旧,满是补丁。船首斜桅飘扬着旧英格兰国旗圣乔治红十字,下方船首的大部分则不见踪影。威廉姆斯可以用“天纳”号的顶桅补受损严重的索具,但很快就得帮“玛丽安”号找一根新的了。海盗在沿着巴哈马南端往北前进时,曾考虑在拿骚停留,因为或许可以在被弃置的战利船里找到船桅,并在安全地带大幅整修“玛丽安”号。该念头很吸引人,但贝勒米与威廉姆斯建议不要那样做。如果他们现在停下来,可能会错过满眼金银珠宝的春天海上劫掠季。在这个季节,美洲东岸会挤满冗长寒冬过后的送货船舶。他们的海盗船上现在载满金银珠宝,最好不要与巴哈马的死对头霍尼戈和詹宁斯,有任何气氛不好的碰面,这两人都有理由找上贝勒米与威廉姆斯。除此之外,他们有像“维达”号这样的一艘船,自信能设立自己的季节性海盗前哨站。威廉姆斯告诉大伙儿,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已让缅因海岸变得像巴哈马一样。印第安人与他们的法国盟友烧毁了大多数英格兰殖民地,数百英里的海岸线因而无人居住,其中包括无数锚地。整个船队可以在那里修船,而且不会被欧洲人发现。最重要的是,被森林覆盖的海岸线有许多大松树,皇家海军就是借着那一带的植被为战舰增补树脂、木材与船桅的。威廉姆斯可能建议快速前往东海岸,在布洛克岛卖掉沉重的货物,然后在中段缅因海岸休息与整修“玛丽安”号。海盗们同意了,几天后,他们看着最后的巴哈马小岛消失在船尾。他们待在离卡罗来纳岸边一段距离的海上,希望能直奔切萨皮克湾入口。没想到尽管已经离岸一百多英里,还是遇到一艘从罗得岛新港出发的小型单桅商船。那艘单桅帆船的主人是毕尔船长(CaptainBeer),正准备前往查尔斯顿。他选择离岸这么远的航道,可能就是为了避开据说正在侵扰佛罗里达海峡与向风海峡的海盗,结果他和船员们却被抓上了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艘海盗船。毕尔只在“维达”号上待了两小时,后来详细地写下他遇见的一切,包括与贝勒米的对话。在对话当中,这名海盗头子解释了自身行为背后的政治动机。毕尔被带上“维达”号的同时,海盗们则在劫掠他那单桅帆船上的货物,并试图决定要不要把船还给他。威廉姆斯与贝勒米都想把船还给毕尔,那艘船太小,没什么用处,但手下的人因为近日的胜利而自尊心膨胀,最后决定拒绝归还。贝勒米命人把毕尔带到他面前,满怀歉意地将这个坏消息告知这名倒霉的船长。贝勒米告诉毕尔:“真该死,我很抱歉他们不肯还你这艘单桅帆船。我不愿这样对待任何人,对我没有好处。该死,我们得弄沉这艘可能对你有用的船。”贝勒米停下来,望着远处的罗得岛,他的同情心正在消失。“该死,你这个偷偷摸摸的混蛋东西,还有所有那些愿意臣服在法律统治下的人,法律是有钱人定的,他们想保障自己,那些懦夫除了这种手法,没有勇气保护自己靠着诈欺得来的东西。”贝勒米继续说下去,每多说一个字,怒气就增一分。“但你们全部的人都该死!他们该死,一群诡计多端的无赖。还有你们(船长与水手),你们这些服侍他们的人,都是一堆胆小的傻瓜!那些恶棍诋毁我们,真的,(我们之间)其实只有一点不同:他们在法律的保护下抢劫穷人……我们是在自己的勇气的保护下掠夺富人。”贝勒米再次看着毕尔,小心翼翼地说了接下来几句有分量的话。他问毕尔船长:“比起偷偷摸摸跟在那些坏蛋屁股后面当雇员,成为我们的一员不是更好吗?”毕尔没犹豫多久就回应了。他告诉这位充满激情的海盗头子,自己的良知不容许“违背上帝与人类的法律”。贝勒米嫌恶地看着他。“你这个恶魔的良知恶棍,你该死。”他大声说道,“我是自由的王子,就像在海上拥有一百艘船、在陆地上拥有十万军队的人一样,拥有向全世界宣战的权威。还有,我的良知说,……不用跟这种流鼻涕的小狗多费口舌,反正他们乐意让上头的人在甲板上踢自己,还把信仰寄托在那些拉皮条的教区牧师身上;那些讲道的矮肥仔,跟这些傻笑呆瓜讲的事情,自己根本不做也不相信。”说完之后,贝勒米命令毕尔离开。他要船员划小船,将这名船长送回“玛丽安”号,让威廉姆斯把他留在布洛克岛。海盗把最后的苹果酒和食物搬至“玛丽安”号后,烧了毕尔的单桅帆船。好几英里外都看得见烟雾,直到船烧至吃水线之下,火焰才被大海浇熄。几天后,海盗们注意到天空正在变暗。现在是四月初,湿热海湾与切萨皮克地区湿地上方的暖空气团,移到冰凉的海面上,变成像豌豆汤一样浓的大雾。雾来得太快,威廉姆斯与贝勒米没有时间拉近船只距离,很快他们就看不到对方了。贝勒米的船员敲响了“维达”号的青铜钟,但听不见“玛丽安”号的回应。夜晚来临,隔天早上浓雾散去、弗吉尼亚角(CapesofVirginia)出现在眼前时,“玛丽安”号不见了踪影。贝勒米安慰船员,他们可以依照原先的计划,在布洛克岛上和威廉姆斯的船重新会合。要是没办法,也可以在离缅因海岸几英里的达马里斯科夫岛会合。在此同时,狩猎的时间到了。薄雾正在消散,海上看得见船帆的船至少有三艘,但每一艘船船桅数量都多到不可能是威廉姆斯的船。贝勒米猜测那是商船,下令要“维达”号转身,背着风以超越它们。他们大约在白天八点追上第一艘船:一艘外表破旧、来自格拉斯哥的“爱格尼斯”号(Agnes)。船长安德鲁·托比特(AndrewTurbett)明智地没有抵抗。托比特正从巴巴多斯前往弗吉尼亚,载着来自殖民地的产品:蔗糖、糖浆,以及对海盗们来说最重要的朗姆酒。海盗在“爱格尼斯”号的货舱另有发现:这艘船漏水十分严重,只能靠着数小时不断抽水勉强浮在水上。海盗们知道“爱格尼斯”号对他们没用处,“维达”号于是追赶下一个目标。下一艘是一百吨重的“安战舰”号(AnnGalley)。这艘船虽小但耐用,贝勒米建议留着当仓库,在缅因可以帮忙清理“维达”号。众人同意,派了二十八人登船,指派船需长诺兰指挥。与此同时,“维达”号拿下第三艘船:从英格兰布莱顿(Brighton)前往弗吉尼亚的中型船只“努力”号(Endeavor)。三艘船都拿下后,海盗舰队停留在近海完成劫掠。他们准备击沉“爱格尼斯”号,用“努力”号把船员送到弗吉尼亚。“努力”号太小,他们也用不到。海盗们继续往北前往布洛克岛、鳕鱼角与缅因的藏匿处,只有“安战舰”号留了下来。威廉姆斯在北美打劫与此同时,一七一七年四月九日早晨,“玛丽安”号离地平线仅几英里,正对着弗吉尼亚角,它在寻找着自己的猎物。威廉姆斯再也不像是富裕商人的中年儿子了。他的白色假发与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在热带待了一年的他晒得黝黑,见到他的人,都被他“深棕色的面貌”吓了一跳。他的船员血统混杂,其中有五个法国人、五个非洲人、一个印第安人,以及近三十名英国人,看起来和“玛丽安”号一样历经艰辛。威廉姆斯一定知道回到布洛克岛时,亲朋好友会吓一大跳,但他急着见到他们。他有很多钱要交给母亲、妻子与孩子,还要和从事走私的友人交换关键补给。威廉姆斯和贝勒米走散之后,没有抓到半艘船。现在没有“维达”号的火力支持,他必须小心选择目标,远离所有可能防卫完备的船只。“玛丽安”号躲在现今名为弗吉尼亚海滩(VirginiaBeach)的多丘陵岸边时,威廉姆斯负责瞭望的手下发现,一艘可能的目标船正自公海驶向海角。海盗们发动进攻时,风就在他们背后,因此不到一个小时就驶到那艘倒霉的船旁边了。那艘船是同样来自布莱顿的“泰来”号(Tyral),正前往马里兰的安纳波利斯(Annapolis,Maryland)。他们对着这艘无武装船的船长约翰·卢卡斯(JohnLucas)大声喊话,说如果他不自己划船来“玛丽安”号,他们就击沉他的船。海盗知道卢卡斯别无选择,只能服从;他只有七名成年船员与两名男孩,对手是四十人与十门大炮。“泰来”号掉头驶进风里,并慢慢停下来。之后卢卡斯登上了“玛丽安”号。威廉姆斯依旧在寻找“维达”号,所以慢慢地劫掠。卢卡斯船长被囚禁在“玛丽安”号时,威廉姆斯派几个手下回到“泰来”号上。在这十一个小时之中,海盗们仔细翻找货舱与船舱,敲开箱子盒子,撕开一捆捆货物,有些东西留下,有些则被丢到船外。“泰来”号还有两艘小船,海盗们把想留下来的东西堆在那两艘小船上,再划回“玛丽安”号。海盗把卢卡斯放回“泰来”号上后,威胁他如果不跟着他们的话,就得死。地平线上又出现另一艘船,“玛丽安”号希望那是“维达”号,便设定航线前去拦截。不久,风力开始增强,“泰来”号的速度快过较小型的“玛丽安”号。卢卡斯发现自己的优势后,赶紧让“泰来”号掉头,成功地冲到安全的地方。威廉姆斯的手下已经拿走“泰来”号上所有的贵重物品,但完全不希望卢卡斯惊动整个切萨皮克区域,让人知道他们在这里。威廉姆斯审讯被抓的船员时,得知“肖勒姆”号(HMSShoreham)驻扎在弗吉尼亚首府威廉斯堡附近。那是一艘三百六十吨重、三十二门炮的皇家海军护卫舰。从那时起,他们得小心行动,不能陷入“肖勒姆”号把大炮瞄准他们破旧单桅帆船的危险。让人更失望的是,地平线那艘船不是贝勒米的。威廉姆斯的船员可能开始焦虑,他们已经和“维达”号货舱里的大量金银珠宝分开太久了。威廉姆斯在切萨皮克渗入口多逗留了几天,但可能遇上“肖勒姆”号的恐惧,让他束手束脚。四月十三日前后,海盗们在怀特黑文(Whitehaven)外虏获一艘英格兰船后,便开始争论究竟要不要毁掉这艘船。在这场争论中,威廉姆斯似乎和几个手下吵起来。同时,另一艘单桅帆船与其他船只进入海湾入口。海盗们停止争论,留下战利船,出发进入海湾追逐新的战利品。不幸的是,他们在弗吉尼亚海岸航行时,看见兰厚湾(LynnhavenBay)有一艘大型护卫舰(frigate-riggedship)。众人担心那可能是“肖勒姆”号,于是匆忙撤退,就连已经下锚的战利船都抛弃了。船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威廉姆斯决定返家。如果在布洛克岛,他的船员可以购买补给品,酒与新鲜食物可以大大提振船员的士气。如果幸运的话,他们还可以在那里找到“维达”号。布洛克岛面积为十一平方英里,距离罗得岛海岸十二英里。罗得岛殖民地明显比马萨诸塞贫穷,政府管理也较为松散。路不多,走私者很多。首府新港好似一个大村庄,直到五年前,它的三千名居民才开始给道路命名。布洛克岛更原始,自成一个岛屿王国,远离新港与波士顿当局的耳目与武器。岛民彼此效忠,威廉姆斯是他们的一员,他是大地主的儿子,也是最早一批殖民者的继子,他在法律、血缘、婚姻方面都有渊源。布洛克岛是威廉姆斯完美的避风所,不是巴哈马或缅因那种被战争蹂躏过的殖民地。四月十七或十八日,“玛丽安”号在布洛克岛的主要村庄下锚。从毕尔船长、理查德·克文里,以及其他被抓上“玛丽安”号的人那里,我们得知威廉姆斯上岸去看望了母亲安娜·古斯林(AnnaGuthrie)与三个姐妹玛丽·威斯特寇特(MaryWestcott)、凯瑟琳·山德斯(CatherineSands)与伊丽莎白·潘恩(ElizabethPaine)。他可能给了她们一部分新财富,或许还请她们带一部分给自己在新港的妻儿。他在岸上待了几小时,也可能是一两天。由于亲友的隐瞒,直到现在,我们仍无从得知他当时的行踪。威廉姆斯回到“玛丽安”号后,在离岸边有点距离的地方下锚,身边有七个当地人,包括妹夫、地方典狱官与治安官约翰·山德斯,托马斯·潘恩(可能是大海盗托马斯·潘恩的侄子),去世继父的苏格兰叛军伙伴约翰·瑞思朋(JohnRathbon)。根据这群人一个月后写下的证词,他们当时上了“玛丽安”号,待了“大约一两个小时”,然后在“不受任何干扰”的状况下登上一艘小船,划船回到村庄。他们宣称又突然被叫回“玛丽安”号的,其中有威廉·托什(WilliamTosh)、乔治·米切尔(GeorgeMitchell)、詹姆士·史威特医生(Dr.JamesSweet)三人,是“从我们这边被强制带走,被命令上船”的。不过,担任治安官的山德斯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没上报这件事,这可能是因为这几个人其实是自愿加入海盗的,而威廉姆斯的姻亲登上“玛丽安”号也无须经过官方审问。威廉姆斯在离开布洛克岛之前,放了毕尔船长和他的船员,他们最终会抵达新港报告自己被抓的事。等到毕尔抵达大陆时,已经发生的大事让他关于贝勒米的消息变得无关紧要。威廉姆斯进入长岛海湾(LongIslandSound),造访加德纳岛(Gardiner’sIsland),那是纽约长岛海岸外一座面积为三千五百英亩的岛屿,该地是同名家族的封建保留地。威廉姆斯知道,基德船长曾在一六九九年造访这座岛,当时船长不但受到约翰·加德纳(JohnGardiner)与印第安仆人的款待,还把两箱及数包金银珠宝交给后者保管。威廉姆斯可能也做了同样的事,把自己的财富交给能干的“第三代庄园领主”(the3rdLordoftheManor),等夏天结束时再来取回。四月二十六日下午,天色昏暗,一阵强风从东南方吹来。长岛海湾翻搅着愤怒的白浪,狂风似乎要吹裂“玛丽安”号的补丁船帆,以及被绑住的断裂船桅。一场恐怖的风暴正袭击着新英格兰。威廉姆斯设法找到了避难所,他可能躲在加德纳岛后方,以及长岛东部两叉之间。风在索具间咆哮时,威廉姆斯待在安全港。他知道,在那片空旷的海域上,一整晚都充满着危险。贝勒米之死东方不到一百五十英里处,贝勒米航过安静水域,乘着适当的风力,朝鳕鱼角前进。这一天有好的开始,早上九点,还看不到陆地时,他们就在楠塔基特浅滩(NantucketShoals)与乔治滩(GeorgesBank)之间拦截了一艘双桅船,该地为新英格兰南方最多产的渔场。贝勒米对着船头射了一发炮弹,命令这艘船投降。七名海盗划船靠近战利品:都柏林的“玛丽·安”号(MaryAnne)。他们命令船长与大多数船员自行划船登上“维达”号,贝勒米审问船长安德鲁·克朗普斯里(AndrewCrumpsley),高兴地发现这艘要从波士顿到纽约的船上载了一批酒。他加派四名船员去弄了一些酒,然后在“维达”号与“玛丽·安”号上分发。不幸的是,他们无法进入“玛丽·安”号的货舱,因为沉重的锚缆堆在入口处。“维达”号上的人暂时只能靠在克朗普斯里船长室里找到的五瓶美酒解馋。没关系,他们会带走“玛丽·安”号,之后再慢慢搜刮财物。甲板间的海盗大概振奋了起来。找一座偏远的缅因小岛,然后就可以在岸边开饮酒大会了。首先,他们得在鳕鱼角短暂停留,因为虏获“玛丽·安”号后,贝勒米下令三艘船往西北偏北方向走。这不会带他们到缅因中岸(Midcoast)的小岛,而会直接到普罗文斯敦,然后可以到伊斯坦。依据目前留存的资料,贝勒米告诉船员,他们会在鳕鱼角停留,储备新鲜食物与补给。但依据伊斯坦的民间传说,他真正的目的是和年轻的哈利特小姐重聚,让她及家人看看他现在有多成功。下午三点左右,一阵雾笼罩着“维达”号与两艘战利船,伸手不见五指,海盗们无法让三艘船靠在一起。贝勒米知道,如果船上没有领航员的话,靠近鳕鱼角海岸会过于危险;要是他的大船在那一带众多不知名的浅滩搁浅,就会轻易遭到皇家海军或任何拥有武力的政府当局捕获。虽然贝勒米希望抵达普罗文斯敦的锚地,但还是下令停船。船帆在风里缓缓飘动,三艘船在迷雾中起起伏伏,等着大雾消散。不到半小时之后,海盗走了好运。他们在浓雾中飘荡时,自弗吉尼亚出发前往波士顿的小型贸易单桅帆船“渔夫”号(Fisher)直接驶到他们中间。显然,这艘单桅帆船的船长对这附近的海域很熟,这样的天气还愿意出航,正好是海盗需要的人。贝勒米对着这艘船大喊:“船主是否对这一带(的海岸)很熟?”“渔夫”号的船长罗伯特·英格斯(RobertIngols)回答:“非常熟悉。”贝勒米坚持让英格斯划船过来带路。五点钟时,英格斯及其大副被众人挟持,他们站在“维达”号的艉甲板上,指引贝勒米用最好的方式通过外角又长又没有港口的海岸。英格斯指引着“维达”号穿越迷雾,航向看不见的海岸,贝勒米开心地命令三艘战利船跟着他们走。天很快就要黑了,加上又雾茫茫的,海盗在每艘船的船尾挂上一盏大灯,以便彼此跟着。大队伍往北航行:“维达”号上的贝勒米带着一百三十多名海盗,以及大部分俘虏;“安战舰”号上载着诺兰和十七名海盗;载着酒的“玛丽·安”号由贝勒米的八名手下控制;四名押解队的海盗则守着“渔夫”号里的俘虏。“玛丽·安”号上,八名海盗中有七名立刻去找货舱里的酒桶。五个月前被迫成为海盗的“圣麦可”号上的木匠托马斯·索思依旧闷闷不乐,安安静静地,也不拿武器,并远离其他海盗。其他人弄开舱口上方堆栈的锚缆时,索思偷偷告诉“玛丽·安”号上被俘虏的船员,他正计划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帮海盗。同时,其他七名海盗轮流掌舵,剩下的人撬开第一批马德拉酒桶,开始他们计划好的长夜漫饮。很快地,“玛丽·安”号就落在其他船之后了。“维达”号上的贝勒米注意到这件事,他放慢速度,以便让这艘载着酒的小帆船跟上。他对着“玛丽·安”号上的海盗凡范斯特与约翰·布朗(JohnBrown)大喊:“快一点。”已经微醉的布朗发誓自己让这艘船“全速前进,直到船桅断裂”。他和其他人命令俘虏帮他们操帆,在发现“玛丽·安”号船身漏水时,又要他们用力抽水。海盗们咒骂“玛丽·安”号,说“真希望从来没遇上这艘船”。黑夜降临时,他们把舵交给俘虏,又有一名海盗抽身执行重要的饮酒任务。布朗宣布自己是船长,另一名海盗托马斯·贝克(ThomasBaker)则开始向俘虏吹牛,说他们是在执行乔治国王本人的私掠任务。凡范斯特插话道:“我们将一直驶到世界的尽头。”大约在晚上十点时,天气变得恶劣起来,狂风大雨,漆黑的天空中不断劈着闪电。更糟的是,风向变了,改吹东南偏东风,迫使船只前往望不见的鳕鱼角海岸。“玛丽·安”号上喝醉的海盗很快就看不到其他船只了。贝克可能因为沮丧,开始咒骂“玛丽·安”号的厨子亚历山大·马克康纳奇(AlexanderMackconachy),也就是正在掌舵的人,显然他正在往陆地开。贝克手里拿着火枪,大叫说:“我会射杀你,就像杀一条狗一样。”“你将永远无法上岸说出你的故事!”不久之后,好像是在谴责贝克一样,海岸出现在眼前。“玛丽·安”号被二三十英尺高的海浪袭击,大浪像瀑布一样打在船上各处。每个人都知道,下一秒就可能搁浅,愤怒的海洋将让他们碎尸万段。马克康纳奇求海盗调转船身,船头对着海滩,让“玛丽·安”号能撑过这不可避免的船底碰撞。他们刚掉头,“玛丽·安”号就撞到东西,船身剧烈晃动,酒桶滚过甲板。贝克抓住斧头,开始砍下船桅,减少船身承受的压力。三根船桅被砍下两根后,一名海盗恐惧地大叫:“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们到下方货舱死在一起吧。”不论是俘虏还是海盗,众人在甲板上和货舱里挤成一团,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淹死。不识字的海盗求马克康纳奇朗读《公祷书》(BookofCommonPrayer)。大伙儿听着厨子用盖尔腔念出祷文时,天空划过闪电,风在索具间咆哮,木头船身在大浪中战栗着。其他战利船的船员比较清醒,可能也因此较为幸运。风雨增大时,“安战舰”号上的诺兰再也看不到“维达”号的提灯,但他一直和小型的“渔夫”号靠得很近。山一样高的海浪推着他们往岸边去,他们听见鳕鱼角无人海岸上的浪碎声。诺兰知道,他们唯一的机会是下锚,祈祷大铁钩会拖住船,让他们不至于太靠近海滩,直到风暴退去。他调转“安战舰”号的方向,船员抛出船锚。诺兰大叫,比画手势要“渔夫”号也依样行事。两艘船上的海盗与俘虏都焦急地看着锚缆飞出去、定住,然后奇迹般地在海滩外数百码处停下木船。如果那天晚上他们说了祷词,那绝对是在祈祷船锚的事。大西洋发泄怒气时,他们的船锚抓紧了沙质海床。北方几英里处,“维达”号也被无情地推向岸边。船身被大海一再抛向碎浪时,贝勒米可能想起了失事的西班牙宝船队。凶猛的狂风巨浪会让大型船身碎成小柴火。贝勒米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在闪电的微光之中,他看见伊斯坦的大峭壁笼罩在碎浪上方一百英尺。如果他们撞向那里,大概不会有多少人生还。海浪冲刷着峭壁底部,升高至陡峭高地上,也就是那片让伊斯坦与比林斯盖特村庄远离大海、狂风吹拂且少有人居的平地。午夜时分,贝勒米知道,“维达”号半吨重的船锚将是唯一可能的救星。海浪不停地席卷甲板,海盗费了很大功夫才能执行命令。舵手双脚站得很开,转着船舵,让大船船头迎着风。船锚被扑通扔进水里,沉重的锚缆开始下沉。每个人屏气凝神地看着绳子开始绷紧。“维达”号短短停了几秒钟,不再飘向后方的狂乱碎浪,众人可能暂时松了一口气,但可以感觉到船锚正在拖曳,救不了“维达”号了。只有最后一个救船员的机会:学“玛丽·安”号上的人。他们必须试着让船上岸,船头在前,希望能尽量穿过凶猛的碎浪,让游泳的人有一丁点儿机会可以上岸。贝勒米大声下令切断锚缆。斧头落下时,粗锚缆断开了。贝勒米命令舵手让船大转身,面向海滩。但“维达”号没有动,所有人惊恐地看着船身向后滑动,船尾在前,飞过三十英尺高的海浪,朝着雾气翻腾的白色峭壁底部撞去。“维达”号以惊人的力道搁浅。那一撞,可能把索具上的所有人都抛进致命的海浪里。他们一一撞进海底,然后被底流吸着远离海岸。大炮从滑车上松脱,掉落到较低的甲板上,一路撞击着挡在前方的每一个水手。一名海盗摔了出去,飞越甲板,一个锡铅茶壶的手把完全嵌入他的肩骨。自愿成为小海盗的约翰·金被压在甲板之间,身上还穿着几个月前登上“波内塔”号时母亲为他穿上的丝袜与昂贵皮鞋。十五分钟内,凶猛的海浪将“维达”号主桅折成两半,巨浪穿破甲板,海水灌进甲板下方的大炮与一桶桶货物中。黎明时分,“维达”号的货舱爆开,活人与死人都被抛进了浪里。清晨时分,暴风雨继续肆虐,退潮让岸边堆起越来越多的尸体。手脚不全的浮尸中,只有两个人在动。一个是米斯基托印第安人约翰·朱利安,他在贝勒米的佩利亚加船时期就跟着他,另一个人是从“圣麦可”号抓来的木匠托马斯·戴维斯(ThomasDavis)。贝勒米和其他一百六十个左右的人,不论是海盗、俘虏、白人、黑人或印第安人,全都死于这场暴风雨。“玛丽·安”号熬过船难南方十英里处,“玛丽·安”号上的海盗感谢自己还活着。天亮时,他们在一个半沉在海里的小岛搁浅,旁边是一个受到保护的小海湾。“玛丽·安”号的船员大概认得这个地方,那是伊斯坦南方的波契岛(PochetIsland)。退潮时,“玛丽·安”号半搁浅在小岛上,船上的人不用弄湿脚就能抵达岸上。他们在海滩上逗留数小时,吃了甜食,又多喝了些酒。大约在早上十点时,两个当地人注意到这艘失事的船,划着轻舟过来,带生还者到大陆上。两个当地人约翰·科尔(JohnCole)与威廉·史密斯(WilliamSmith)显然没有起疑,连海盗用混杂着英语、法语与荷兰语激烈讨论时也一样。他们偷听到几个遭遇船难的水手想尽快抵达罗得岛,大概是想躲在威廉姆斯那里。其他人似乎比较消沉,安静地坐在科尔家中的火炉边,直到一个人突然开口。这个人是马克康纳奇,他脱口说出其他八个人是残忍的海盗,是“黑山姆”贝勒米那声名狼藉的伙伴。海盗们知道该走了,向科尔受到惊吓的家人道别后,立刻跑进雨里。他们逃到伊斯坦客栈(EasthamTavern),接着治安官约翰·道恩(JohnDoane)带人抓捕他们。道恩接到科尔的通报后,直接前往客栈,那里是少数几个陌生人可以买马的地方。很快地,道恩就抓到了“玛丽·安”号的所有成员,包括海盗与俘虏,在武器的看守下,众人踏上泥泞的道路,走向巴恩斯特布尔(Barnstable)监狱。暴风肆虐,海盗凋零“安战舰”号与“渔夫”号上的海盗比其他人幸运。他们因为运气好或船比较轻,船锚得以撑住整晚。早上十点时,大雨依旧倾盆而下,风向变回西风,从陆地上吹来,而不是吹向陆地。诺兰松了一大口气,下令扬帆起锚,风在他们背后。海盗驶离岸边碎浪,朝着缅因海岸前进,希望能在那里找到“维达”号与船里的金银珠宝。行驶十英里后,诺兰决定甩掉“渔夫”号。海盗们把所有船员与贵重物品移到“安战舰”号,让“渔夫”号浮在公海上,上面没有船员,舱口开着正对暴风雨。两天后的四月二十九日,“安战舰”号在莫西干岛(MonheganIsland)背风处下锚,此岛是一座高耸的岩石岛屿,在缅因外海十英里处。自一六一四年起,莫西干岛就有英格兰人的踪影,也是新英格兰第一个终年可捕鱼的据点。但在一七一七年风雨大作的那一天,岛上没有任何人迎接海盗。和法国人结盟的瓦班纳基印第安人(WabanakiIndians)摧毁了缅因大部分殖民地,法国和英国依旧在争夺海岸的中部与东部地带,包括莫西干岛及达马里斯科夫岛、马丁库思等其他近海岛屿。莫西干岛有淡水,而且到美洲最好的鳕鱼渔场很方便。虽然没有良好的港口,但对正在逃命的罪犯而言,这是一个闲晃等待“维达”号、“玛丽安”号,以及“玛丽·安”号的安全地方。日子一天天过去,仍然没有伙伴的踪影。诺兰和其他人开始担心最糟糕的结果:他们已成为美洲最强大海盗船队里仅存的成员。镇民捡光财宝戴维斯,“维达”号船难事件中两名生还者之一,他从碎浪里脱身,在疲惫发抖中跌跌撞撞地穿越黑夜,寻找避难所。他踏上海滩,走了几步路,大雨一直打在他身上,无法穿越的沙质峭壁将他困在了海边。闪电之中,沙壁似乎往两侧无穷无尽地延伸,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他活命。于是,戴维斯开始往上攀爬。还好他是年轻人,当时二十二岁,体格还算健壮,虽然又冷又累,他还是想办法爬上了一百英尺高(约三十米)的沙壁。他一定在顶端休息了一会儿,看见眼前那片诡异的青草地,上方迷雾笼罩。在他身后下方的碎浪中,“维达”号的残骸像鬼影一样,在闪电下忽隐忽现。最后,他蹒跚前行,在风雨里发抖,离开了海边。清晨五点,戴维斯终于抵达山谬·哈定(SamuelHarding)的农场,距离失事地点二英里。戴维斯以某种方式,将自己的故事告诉了伊斯坦居民。哈定听到船难时,耳朵一定竖了起来,因为他立刻牵了自己的马,把差点淹死的戴维斯扶到马背上,带到海滩。哈定沿着峭壁走,在戴维斯的指引下抵达船难地点。“维达”号现在裂成两半,船身碎片、货物、死去的船员散布在峭壁底部。两个人把值钱的物品装在马背上,回到哈定的农舍。然后,哈定立刻转身,再度回到失事地点寻宝,在清晨时分往返了好几趟。到上午十点时,哈定的哥哥亚比亚(Abiah)、邻居爱德华·诺尔斯(EdwardKnowles)与乔纳森·科尔(JonathanCole),以及另外大约七个人也加入了,他们知道当局随时可能出现,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捡起贵重物品。他们可能已经在海滩上越堆越多的暴风雨留下的尸体中捞宝,那天下午,海滩上出现超过五十具尸体,他们从死人身上取下银衣扣与皮带扣、珠宝与硬币。结果,其实他们的时间相当充裕。伊斯坦的治安官道恩一整天都被束缚住,忙着在镇上追捕“玛丽·安”号的船员,押解他们到巴恩斯特布尔。一直要到隔天早上,道恩才出现在失事地点,也就是二十八日星期天。那个时候,“所有的贵重物品都已经消失”。道恩事后宣称自己“命令(那一带)的居民为国王尽力抢救”。与此同时,科尔的岳父、地方验尸官监督掩埋六十二名溺水死者,在这一过程中捡起了“属于(失事船)的几件物品”。所有为国王打捞到的贵重物品总价值只有两百英镑,也就是说,数千英镑的贵重物品大概落入伊斯坦的善良百姓手里。几天之内,两百人(几乎是全镇身体健壮的居民)跑去捞宝,翻遍失事残骸,“从沙里(取走)财富”。波士顿后来向当局通报了一个奇怪事件。二十九日星期一时,也就是“维达”号失事之后不到三天,海滩上出现一艘“非常巨大的单桅帆船”。这艘神秘船驶近“维达”号最大的残骸,放一艘小船到水上,几名船员划船查看被风雨摧残的碎片。这艘大船驱逐了当地的几艘渔船,然后驶进公海。殖民地当局认为那是“维达”号的同行船,但其实是被写进历史里的误传。威廉姆斯得知失事四月二十九日,威廉姆斯往东南方行进了一百四十英里,在长岛海湾入口处寻找着战利品。他还不知道“维达”号已经遇难了。威廉姆斯的同伴前一天劫掠了一艘来自康涅狄格的单桅帆船,夺走三蒲式耳的盐及两名水手,其中一名叫爱德华·萨金特(EdwardSargeant),相当熟悉附近区域,海盗潜伏在蒙托克岛(Montauk)与马莎葡萄园岛(Martha’sVineyard)之间时,他被迫担任领航员。不幸的是,那一天海盗没有任何收获,接下来几天也没有,因而抱怨声四起。五月三日,在马莎葡萄园岛南方一座叫“无人岛”(NoMan’sLand)的荒岛附近,海盗拿下两艘正要前往北卡罗来纳的单桅商船。他们从“汉娜与玛丽”号(HannahandMary)上取得修补“玛丽安”号所需的物品,并抢来一个住在波士顿的德文郡人,这个人可以指引他们安全驶过鳕鱼角一带,前往缅因。第二艘单桅帆船是来自新罕布什尔朴次茅斯的小船,船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么寒酸的战利品,当然无法平息海盗的怨言。如果“玛丽安”号无法取得任何有价值的战利品,抱怨声无疑会持续出现。过了一个星期,然后又过了两个星期,什么东西都没抢到。海盗们直接航向缅因,希望在那里找到贝勒米与“维达”号:一个受众人信任的指挥官和一艘锐不可当的好船,会让一切事情好转。“玛丽安”号由被俘虏的领航员引导,远离鳕鱼角,踏上直接前往伊丽莎白角(CapeElizabeth)的航程。那里是缅因南部一处显眼的岬角,海上数英里之外的范围内都看得见它。众人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间,“维达”号的残骸正四散在西边地平线的浪花里。一七一七年五月十七日中午,大约离岸边七十五英里处的海上,海盗们拦截了单桅渔船“伊丽莎白”号(Elizabeth)。这艘来自马萨诸塞塞勒姆(Salem)的船,正要前往乔治滩的大型鳕鱼场。当然,这艘可怜兮兮的战利船上没有金子,只有十六桶盐巴、鱼饵和食物。这艘单桅帆船很小,但威廉姆斯认为,等他们抵达达马里斯科夫岛时,这艘船的尺寸刚好适合帮忙清理“玛丽安”号。海盗强迫“伊丽莎白”号的船长登上“玛丽安”号,让几名海盗登上渔船,继续前往缅因。十八日星期天黎明时,威廉姆斯的手下看见伊丽莎白角突出的轮廓,但领航员不知道如何前往达马里斯科夫岛,海盗决定驾驶着“玛丽安”号直接前往最近的港口,绑架当地水手。几小时后,他们在伊丽莎白角与里士满岛(RichmondIsland)之间下锚,码头与一个有七十年历史的渔业站碎石堆,无神地瞪着他们。这个渔业站很早之前就没有渔夫了,但大陆岸边还有一栋农舍,港口里停着一艘小型单桅帆船,海藻遍布的海滩上还有一两艘敞船。威廉姆斯心想,一定可以在这里找到领航员的。农舍里的多米尼克斯·乔丹(DominicusJordan)嗅到了麻烦的味道。他虽然是在这个小锚地岸边出生的,但看过的战争与暴力多过大部分海盗。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开始时,一群印第安人占据了他父母设有武装防御的家。乔丹的父亲人高马大,拥有令人敬畏的名声,他用斧头劈开了一个印第安人的头,结果其他印第安人把他杀了,带走了十九岁的乔丹、乔丹的母亲,以及其他五个弟弟妹妹,关在加拿大荒原。接下来的十三年里,这家人和印第安人住在一起,学习他们的语言和生活方式,直到一七一五年被释放为止。乔丹看了载有众多船员的单桅战舰一眼,就知道应该离开。他找到妻子与三岁的儿子,带着仆人逃进树林。威廉姆斯的人在伊丽莎白角待了一天一夜,抢劫了乔丹的财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拦下一艘驶进锚地的倒霉渔船,船上一名渔夫坦承自己知道如何前往达马里斯科夫岛与莫西干岛,结果被押上船成为领航员。他的年轻助手则被放到岸上,于是跑进林子里,通知离此地最近的法尔茅斯(Falmouth)城镇海盗出没的事。那天下午,海盗往东航行三十英里到达马里斯科夫岛,地点在今日布斯贝港(BoothbayHarbor)附近。达马里斯科夫岛是一个长条形岩石岛,南端有一个安全的小海湾,一百多年来都是渔夫造访之处。印第安战争之后,除了偶尔有渔夫来此,岛上并无人居住。渔民劳累一整天,把四五英尺长的鳕鱼拖出缅因湾冰冷的海水后,需要找个地方睡觉。“玛丽安”号安安稳稳地在小海湾里下锚,两侧突出的山脊,几乎盖住上方的船桅。这的确是个安全的藏身处,可以修理“玛丽安”号并休息,但没有任何迹象显示,“维达”号曾来过这座岛。威廉姆斯在达马里斯科夫岛待了五天,希望贝勒米会突然带着船和财宝完整无缺地出现,结果没有。威廉姆斯尽了最大努力修理“玛丽安”号,他取出货物,拆掉受损船桅,清理船身底部。不负责修船的人聚集在小海湾顶头的砂石海滩上,严肃清点他们微不足道的财富:十门炮、几捆羊毛与亚麻布、一点儿废铁、几桶食物、盐和水。日子一天天过去,显然,“维达”号不会出现了。那艘货舱里堆满金子和珠宝的大船,一定在这群疲惫海盗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虽然威廉姆斯的船员离莫西干岛仅十五英里,但显然从未遇到“安战舰”号与“渔夫”号上的其他伙伴。诺兰一行人在缅因中岸外岛逗留了一段时间,修理船只,劫掠碰到的小渔船。这一头的海盗相当清楚“维达”号碰上了多危险的大风暴,大概早已放弃希望,往南回到巴哈马的安全之处。五月二十三日,威廉姆斯也被迫接受朋友失约的事实。船员带着不祥的预感,投票决定踏上回拿骚的长途危险旅程。他们往南航向伊丽莎白角,在那里放了“伊丽莎白”号及其他渔船,然后航向鳕鱼角。二十五日快中午时,鳕鱼角的尖端映入眼帘。威廉姆斯一行人终于得知了“维达”号的命运,这位带来坏消息的人是马萨诸塞塞勒姆双桅帆船“燕子”号(Swallow)的船长山谬·史基纳(SamuelSkinner),海盗们刚进马萨诸塞湾就拦下了这艘船。从朴次茅斯到新港到其他地方,现在,每个人都在谈论“维达”号失事的消息。史基纳可能告诉了海盗,还给他们看了《波士顿新闻通讯》。“维达”号、金银珠宝、威廉姆斯的朋友与同伴,全都没了,被大海吞噬了。威廉姆斯大概是在得知消息后的头晕目眩中放了“燕子”号,让它驶出海湾。剿灭残余分子在英属美洲大陆的最大城市波士顿,“维达”号失事的消息未能让人松一口气。缅因与开阔海湾的渔船,以及康涅狄格、罗得岛、马莎葡萄园岛、鳕鱼角的商船,每几天就会有一艘抵达新英格兰港口,带来海盗攻击的故事。自从爆发海盗浪潮以来,新英格兰海域似乎第一次无处可逃。马萨诸塞总督山谬·修特(SamuelShute)让殖民地处于备战状态。他不相信海路的安全性,命令九名逃过海难的海盗走陆路,“在强大的看守与足够的手镣脚铐下……一郡接着一郡,一个治安官接着一个治安官”,从巴恩斯特布尔押到波士顿,因为船难发生后头几天,波士顿依旧处于没有海军保护的情况下。即使是五月二日皇家海军第五级护卫舰“玫瑰”号(Rose)从西印度群岛抵达后,修特依旧担心贸易的安危。到九日时,他把“玫瑰”号派遣到鳕鱼角驱逐海盗,护卫舰在海上巡逻了将近三个星期,其中还有一天待在沉船地点。“玛丽安”号停靠伊丽莎白角的消息在五月二十一号传进总督耳朵里,他紧张到下令关闭波士顿港一个星期。他武装了单桅帆船“玛丽自由恋爱”号(MaryFreeLove),并以私掠船名义,派这艘船追捕威廉姆斯与诺兰。他甚至让“玫瑰”号船长抓二十个波士顿人上船,以免在巡防海岸时输给海盗。新英格兰的所有人都胆战心惊。但没有人比被俘的海盗更担惊受怕了。他们在五月四日抵达波士顿,被押上市镇屋旁的山丘,接着被扔进波士顿破旧的牢笼铁狱。除了“玛丽安”号上的七个人,这批囚犯还包括木匠戴维斯,以及非洲印第安混血海盗朱利安,他们离开海滩没多远,就被治安官道恩抓住了。很快地,朱利安被独自分开,命中注定。他由于肤色较深,被送至奴隶市场。其他八名囚犯也许第一次希望自己不是白人,因为除非有其他伙伴来波士顿搭救,否则他们都会死在绞刑台上。或许他们躺在牢笼里时,祈祷着巴哈马的弟兄会听说他们的遭遇,并跑来搭救。第八章黑胡子(一七一七年五~十二月)黑胡子与霍尼戈从西班牙大陆带着单桅战舰“波内特”号这艘好船,以及十万英镑战利品回到巴哈马群岛时,声名鹊起。现在,霍尼戈无疑是海盗共和国的领袖,与敌手詹宁斯的地位一样高。黑胡子现在可能是三十七岁,被公认为群岛上最优秀的船长,办事效率高,人又勇敢。黑胡子与贝勒米不同,没有把首领丢到一边的意图,特别是霍尼戈现在已不那么抗拒劫掠英格兰船只了。风声已经传开。年轻的贝勒米拿下一艘武力舰,往北拦截欧洲与加勒比海之间的殖民地春季航运。几个海盗帮也准备依样画葫芦,忙着把必要补给装上单桅帆船。法国海盗拉布其回到拿骚,把一艘强大的舰船占为己有。那艘船重两百五十吨,有二十门炮,几乎和“维达”号一样强大。拉布其忙着招募新船员,准备找到一百五十人后就去新英格兰,和贝勒米一起探路,然后直接抵达新斯科舍(NovaScotia)与纽芬兰。詹宁斯则没有意愿往北,他是海盗中唯一仍拒绝攻击英格兰船只的船长,可以预料到往北唯一会遇到的船就是英格兰船。范恩似乎也没兴趣跑到气候较冷的地区。他和詹宁斯的许多手下一样,似乎对在岸上享有的财富与自由很满意。霍尼戈休息一小段时间,把“波内特”号装修成合适的单桅战舰,之后和黑胡子起航,不过从不离家太远。七月初时,他们驾着各自的单桅帆船,潜伏在东古巴附近,希望拦截几艘满载的跨大西洋船只,结果却拦下毕夏普船长(CaptainBishop)从哈瓦那到纽约的单桅帆船,船上载着面粉。的确,那不是金子,但面粉在巴哈马永远有需求。巴哈马的海盗总数已经超过了还留下来的少数农夫。海盗悠闲地把船上的一百二十桶面粉搬到自己的单桅帆船上,然后放毕夏普船长走。大约一个星期后,在往西边一点儿的地方,他们虏获另一艘前往纽约的商船,船长姓瑟博(Thurbar),刚离开牙买加几天;海盗没有在船上找到什么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只有“几加仑朗姆酒”。于是他们抢了酒,放了船。海盗帮一定觉得这些买卖太小,或许还是应该像其他海盗一样往北。八月时,蒂奇与霍尼戈回到拿骚,他们的面粉让每个人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有面包吃。众人大概用了几天的时间卸下这批货物,然后准备朝东边的沿海地带进行时间较长的远航。海盗弟兄似乎接近无敌,控制着从牙买加到纽约一带的航路,几乎没有任何有关当局出面阻挡。他们和其他海盗船长分享从俘虏与哈勃岛商人那里得到的情报,大伙儿的结论是皇家海军无力阻拦他们。“肖勒姆”号刚回到弗吉尼亚,据说船况不佳,船长不敢离开切萨皮克湾的保护。贝勒米的人吓坏了英属背风群岛,光是谣传他们要回来了,殖民地总督就放弃搭乘“锡福德”号出航,害怕自己会被抓住。在巴巴多斯,据说海军的“士嘉堡”号船员几乎全都病到不能下床。在牙买加,他们只留下两三艘船保护从巴巴多斯到缅因的数千英里的海岸线。据说援军正从英格兰出发,但至少就眼前情况看来,美洲似乎仍是他们的天下。有的海盗开始表现出更大的抱负,特别是苏格兰人与前汉密尔顿总督的私掠船船长。这些人厌恶乔治国王,对一七一五年詹姆士党人起义失败感到失望。这些支持斯图亚特王朝的海盗准备主动请缨,扶助目前在法国流亡的王位觊觎者(Pretender),让他成为斯图亚特王朝的詹姆士三世(StuartkingJamesⅢ)。这派海盗大概包括詹宁斯、范恩,以及黑胡子与威廉姆斯的数名手下。他们开始联络詹姆士党人的英格兰支持者,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通过这些人,取得斯图亚特国王的私掠船任务委托。声名狼藉的海盗共和国准备好登上世界舞台,选边站加入了当时的地缘斗争。但是,坏消息传来了。“玛丽安”号带着破烂的船帆与临时装上的船桅,歪歪斜斜地进入拿骚港,后头是历经风暴摧残、由诺兰指挥的“安战舰”号。艉甲板上站着威廉姆斯,但与他从不分开的战友贝勒米不见踪影。威廉姆斯与诺兰说出“维达”号失事的悲剧消息:据说,九名活下来的人正在波士顿等候审判,不太可能无罪,而且贝勒米不在幸存者名单上。马萨诸塞与罗得岛总督至少武装了三艘私掠船,预备追捕威廉姆斯,并迫使海盗离开新英格兰海域。威廉姆斯行经新泽西、特拉华、南北卡罗来纳海岸时,继续劫掠船只,拿下足以让手下活命的酒与补给。由于死亡或偷溜,他现在只剩下三十多人,半途重聚的诺兰船上则大约有二十人。那年春天跟着贝勒米离开南巴哈马的超过一百二十五名海盗,现在只剩下了五十人。黑胡子对这个消息特别愤怒。他的朋友贝勒米死了,波士顿那群虔诚的傻子还决定处决最后几个活下来的人。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如果真的发生,他将对新英格兰人实施恐怖报复。黑胡子和威廉姆斯、诺兰谈话时,应该考虑过攻击波士顿及劫狱的可能性。要执行这么大胆的计划,黑胡子就需要拥有自己的海上武力舰。八月底,一艘陌生船只进入港口。船帆索具破损,甲板伤痕累累,应该打过一场长时间的战役。那是一艘飘扬着海盗旗的单桅战舰,但拿骚没人见过这艘船。船长露面时,众人目瞪口呆。那是一个胖胖的绅士,穿着精致晨袍,身上绑着绷带,看起来这辈子没在海上待超过一天的时间。那些看过这个陆地上的上流人士跛行走过甲板的人,几乎都没有想到,这个人注定会成为黑胡子的头号共犯。大农场主波内特穿着晨袍的斯蒂德·波内特(StedeBonnet),是最不可能成为海盗的人。一六八八年生于巴巴多斯一个拥有大甘蔗农场的富裕家庭的他,此时二十九岁。英格兰在一六二○年代末期将巴巴多斯纳为殖民据点,比牙买加与巴哈马早一个世代,波内特的曾祖父托马斯正是早期殖民者。之后的九十年间,波内特家族清理这个殖民地首府布里奇顿(Bridgetown)东南方数百英亩的低地丛林,一开始种植烟草,后来改种更成功的甘蔗。就像其他成功的大农场主一样,他们买下非洲奴隶,让奴隶照料农作物,以及糖厂内闷热无比的蔗糖浆桶子。波内特出生时,他的家族拥有岛上最成功的产业:四百英亩大的甘蔗糖场、两座风车,以及用牛拉的糖浆磨坊。波内特早年在一望无际的大农场上生活,家人由三名仆人、九十四名奴隶服侍。他的人生并非无忧无虑。一六九四年他的父亲去世时,他才六岁。母亲似乎不久后也离开了人世。波内特成年之前,家族产业在监护人手中,他成为领着由仆人与奴隶组成的小型军队的孤儿。波内特接受巴巴多斯式的贵族教育,受人文教育熏陶,然后在岛上自卫队当过少校,追求另一个富裕的大农场主威廉·亚蓝比(WilliamAllamby)的女儿。一七○九年,波内特二十一岁时,和年轻的玛丽·亚蓝比(MaryAllamby)结婚,地点是布里奇顿的圣麦可教堂(St.Michael’sChurch),离波光粼粼的卡莱尔湾(CarlisleBay)不远。他们在布里奇顿港(BridgetownHarbor)南方不远处买了房子,波内特在那里“受到普遍敬重”,之后却每况愈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亚蓝比·波内特(AllambyBonnet)很早就夭折。波内特一直无法忘怀这件事。接下来,又有三个孩子降临:爱德华(Edward)、小斯蒂德(StedeJr.)与玛丽(Mary),但波内特的精神没有因此提振,反而陷入忧郁,甚至是精神错乱。朋友们觉得他“心智失调,而这个病在他身上已明显出现好一段时间了”,据说原因是“他在婚姻中的一些不舒服”。一七一六年年末,他走到了临界点。贝勒米与威廉姆斯的劫掠让邻近的背风群岛遭受重大贸易损失,其他大农场主正在发出怒吼。波内特却对海盗心生向往,虽然他自己是彻头彻尾的陆地人。他对航海之事一窍不通,但决定造一艘战舰,最后委托地方造船厂帮他造一艘重六十吨、有十门炮、可载七十人以上的单桅战舰。他一定是告诉当局,想将这艘船当成私掠船,宣称自己会去安提瓜或牙买加,也就是可得到官方追捕海盗任务的两个地方,但他其实是想当海盗。船造好时,波内特将其命名为“复仇”号(Revenge),并开始招募船员。他付船员现金薪水,而不是劫掠的分红,这显示出他对私掠与海盗惯例的无知。此外,他需要支付船上指挥官大笔钞票,因为他完全依赖他们开船。船员可能是为了政治目的而加入这个奇怪的大农场主团队,其中苏格兰人的比例高到不寻常,而且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之中有些人会表现出詹姆士党人倾向。指挥官们忙着订购合适的武器、储备与补给品,波内特则专注于他认为会让海盗事业成功的最重要的一件事:让船长室配备丰富藏书。一七一七年晚春的一个夜里,波内特登上“复仇”号,命令船员准备启程。在黑夜的掩护下,这艘单桅帆船驶出卡莱尔湾,留下波内特的妻子、襁褓中的女儿,以及两个三四岁的年幼儿子。他此生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波内特可能担心自己在背风群岛被认出来,于是命令船需长直接带“复仇”号到北美大陆。他雇用的水手告诉他,通往南卡罗来纳查尔斯顿的路上,可以得到丰富的战利品。理论上,那个地方不会有人认识波内特,但他还是要求船员叫他“爱德华兹船长”(CaptainEdwards),以防万一。巴巴多斯和查尔斯顿虽然相隔一千九百英里的海洋与岛屿,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查尔斯顿在不到五十年前,由一群巴巴多斯大农场主打下基础,他们成功地在南卡罗来纳沿岸湿地复制了西印度群岛的奴隶社会。查尔斯顿是个小巧、由城墙围绕的三千人城市,街道与低矮潮湿的海岸地区,立着巴巴多斯式房屋:挑高的天花板架构,以及大窗户、阳台、砖瓦屋顶。城墙之外,水稻与甘蔗农场沿着阿什利河(Ashleyriver)与库柏河(Cooperriver)延绵数英里。闷热的田地由大批黑奴照料,几个武装白人监督着他们。如同在巴巴多斯,这块殖民地的白人人数少于他们的奴隶,比例约为一比二。查尔斯顿在陆路方面,完全与英格兰美洲隔绝,所有交通都要靠海路。其实,南卡罗来纳是北美湿地海岸上的一座西印度奴隶岛。查尔斯顿是南卡罗来纳唯一像样的城镇,因此特别容易遭受海上攻击。这座城位于两条河交汇的半岛上,距离大海五英里。河湾部分入口被一道长沙洲挡住,船只出海或入港时,由三名忙碌的领航员引导。岸边没有多少人口,因为“成千上万的蚊子,以及其他恼人的昆虫折磨着人畜”。邻近的北卡罗来纳则几乎是无政府状态,只有几个村庄。查尔斯顿与弗吉尼亚角之间,缓缓流动的河流形成湿软土地,数目不到一万的贫穷人口散居在这数千平方英里的土地上。对海盗来说,这是完美的天然环境。他们可以在沙洲入口处守株待兔,像蜘蛛一样,抓住网上所有猎物。当他们需要藏身处来劫掠船只与避开法律时,可以躲在蔓延数千英里的小溪、小水湾,以及北卡罗来纳沿岸小岛。那些地方的入口不是太浅,就是太过弯曲,大型战舰无法跟进去。对拥有强大舰船的新手海盗而言,卡罗来纳提供了完美的游戏沙箱,他们可以在那里学习这一行的技巧。一七一七年八月下旬,波内特的手下带着“复仇”号到查尔斯顿沙洲(CharlestonBar),等待猎物上门。八月二十六日那天,托马斯·波特船长(CaptainThomasPorter)的双桅帆船从波士顿驶来。“复仇”号甲板上挤满水手和大炮,他们拿下波特船长,逼他投降。波特的押解队意兴阑珊,因为这艘双桅帆船没有值得劫掠的东西,但他们还是扣住这艘船,以防城镇收到警告。几个小时后,他们看见南方驶来一艘单桅帆船。海盗靠近那艘船,并亮出大炮,迫使对方立刻投降。波内特命令手下搜船,自己则与船长会面。他告诉每个人他是爱德华兹船长,不过单桅帆船的船长约瑟夫·帕玛(CaptainJosephPalmer)没被唬住;这个人是巴巴多斯人,看见斯蒂德·波内特少校居然指挥着一艘海盗船,大概吓了一大跳。波内特当海盗还不到一天,就被认出身份了。帕玛的单桅帆船载着少量但珍贵的货物:巴巴多斯的主要出口品蔗糖、朗姆酒与奴隶。但“复仇”号的货舱里依然被补给品塞满,无法容纳更多东西。此外,船上已经很挤,波内特不想再多塞奴隶。他大概是听了船需长的建议,决定同时指挥两艘船,航向北卡罗来纳。几天后,“复仇”号停在殖民地水湾那流速缓慢的棕色水域里,确切地点可能是恐怖角(CapeFear),那是十七世纪各式海盗船的著名避风港。他们卸下帕玛船上的货物,用那艘船协助清理“复仇”号后放火将其烧掉。帕玛和船员、奴隶都上了波特的双桅帆船,海盗们卸下了它的锚和大部分船帆索具。他们之所以要让船失去推进力,是想逃之夭夭,让波特无法太早到查尔斯顿通风报信,不过他们可能做过头了:这艘双桅帆船慢到不得不让部分奴隶上岸,“要不然他们会因没存粮而饿死”。南卡罗来纳一直到九月二十二日才知道波内特劫掠的事,也就是四个星期后。那时他早已扬长而去。几年后,历史学家是这么记录波内特的:“这位少校不是水手,因此不得不接受许多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事……因为他缺乏航海事务的专业知识。”第一次的闷亏,发生在“复仇”号航向北卡罗来纳藏身处时。当时波内特已渐渐无法掌控船员,众人公开争论下一趟该航向何处,最终在“一团混乱中”往南进入佛罗里达海峡,这可能是希望试一试手气,看看能不能在古巴或佛罗里达“摸到”著名的西班牙失事船。他们乱闯一通,最后差点害波内特丢掉性命。聪明的海盗知道,最好不要和武力远胜自己的船只交战,他们能分辨笨重的商船与致命的军舰,但波内特全无这类技能。总之,不管是出于傲慢、软弱,或是无能,他决定让“复仇”号和一艘西班牙战舰全面开战。等船员终于勉强脱身时,“复仇”号的甲板上已经血流成河。超过一半的船员,约三十到四十人,非死即伤,波内特本人也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复仇”号能逃走,大概是因为速度快过西班牙战舰,也比较灵活,这意味着波内特一开始就可以避免这起事件。波内特痛苦万分地躺在船长室的藏书中时,船员定下前往终极避难所的航程:新普罗维登斯岛与拿骚这一著名的海盗基地。黑胡子接掌“复仇”号拿骚的海盗专心听波内特及他船员说故事。然后,他们讨论了一番,决定照顾这个古怪的大农场主,至少等到他外伤痊愈为止,不过交换条件是借用他的优秀战舰。霍尼戈认为,如果黑胡子接掌“复仇”号,就可以做一笔大买卖。这艘船比他目前的船好上许多。几乎无法下床的波内特可以继续使用船长室,但黑胡子会接管“复仇”号。此时的波内特,不管在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处于痛苦状态,几乎无力拒绝。黑胡子把大部分人手和两门大炮移到“复仇”号上,开始修理这艘新造的单桅战舰。只花了一两个星期的时间,他就已经准备好出发了。“复仇”号现在配备十二门炮与一百五十人,其中一个是霍尼戈底下长期担任船需长的霍华德。霍尼戈自己也有买卖要做,但他可能先和黑胡子约定好,要在几个星期内到弗吉尼亚海岸碰面。九月中旬时,黑胡子驶进墨西哥湾流,第一次独立指挥,好几个月后才会再次回到拿骚。黑胡子出发后,霍尼戈打理好自己的事。他记录了接下来航程所做的部分准备,让人得以一窥海盗生活极少为人所知的面向。他首先招募了诺兰,也就是贝勒米在世时的船需长,让他担任自己在拿骚的代理人,负责招募手下,以及看管他在岛上的利益。接着,霍尼戈把大量劫掠而来的货物,像是面粉、糖,以及大量其他物品,都搬上自己的海盗船“波内特”号,然后驶向哈勃岛。他在那里待了几天,拜访理查德·汤普森,以及岛上其他商人,并和他们做买卖。那些人靠着走私海盗货物到牙买加与查尔斯顿,变得越来越有钱。霍尼戈在岛上巧遇老敌人托马斯·沃克的儿子尼尔,吓了一跳。沃克一家人显然已经决定,如果无法制服海盗,不妨靠他们赚钱。尼尔此时正忙着将一桶桶海盗抢来的糖装上他的单桅帆船。后来,霍尼戈的船员在阿巴科外一座小岛上托马斯·沃克的新流亡住宅外,见到了这艘船。霍尼戈在哈勃岛安全的锚地还碰上了巴哈马的新成员:法国海盗让·庞德维(JeanBondavais)。这个人的手下已经有了“粗暴对待”岛上居民的坏名声。庞德维和霍尼戈一样,正准备踏上新的海盗之旅,两人很快就开始争夺资源。庞德维的单桅帆船“玛丽·安”号,可能就是威廉姆斯的“玛丽安”号。威廉姆斯和手下经过先前那趟惊心动魄的旅程之后,可能会愿意卖掉那艘船。如果是真的,这个举动可能会惹恼霍尼戈,因为在十八个月前,他是最先虏获这艘单桅帆船的海盗。两名船长都试图向哈勃岛商人购买补给品,而且都需要小艇与更多船员,特别是船医。霍尼戈同情自己先前俘虏的豪尔医生,已在几个星期前放他走了,但厌恶海盗生活的可怜医生找不到去新普罗维登斯岛的船,生活在恐惧之中,一直害怕再度被另一个海盗押上船。庞德维不知道怎么得到的风声,有可能是从霍尼戈手下那里听到的,开始悄悄派人在拿骚找他。豪尔医生住在商人威廉·品达(WilliamPindar)家,庞德维的手下敲门时,两个人都在家。品达打开门,面前是一群挥舞着水手刀的法国人。海盗告诉品达,他们来带走豪尔与“一大桶朗姆酒”,人和酒要是有一样没拿到,就“拿刀砍他”。品达只有一加仑朗姆酒,那是豪尔从镇上买来的。他告诉海盗这件事时,他们变得“相当粗鲁”,威胁要立刻拖走豪尔。豪尔声泪俱下地告诉品达:“我宁愿选择跟着霍尼戈,也不要跟这群粗暴的法国人走。”他和品达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拖住了海盗,找了个空档跑到诺兰住的地方。医生求诺兰收留他:“如果被迫一定要选择,我宁愿服侍英国人,也不愿意服侍法国人。”诺兰同情医生,让他成为“波内特”号的成员。不久之后,霍尼戈的船需长约翰·马丁(JohnMartin)把他塞进一条小船,带着他到哈勃岛,那里是霍尼戈可以保护他的地方。在哈勃岛的庞德维得知,医生现在人在“波内特”号上,非常生气。法国人找上霍尼戈,要求他交出豪尔。霍尼戈的回答很狡猾,他说很乐意,只要医生同意就行;豪尔当然不同意。庞德维最后放手,没有带走这个有名气的医生。豪尔仍拼命地想逃离海盗,尽管被一群人看着,还是屡屡试图逃跑。他有一次去找哈勃岛上的重要人物,理查德·汤普森的女儿,求她帮忙提供藏身之处。汤普森后来表示,岛上没有任何人敢帮助医生,“免得霍尼戈烧掉或毁掉他们的房子,或是干出其他坏事。整个地方都非常怕霍尼戈,没有居民敢出声反对或违抗(他的)任何命令”。“波内特”号离开巴哈马去找黑胡子时,我们知道豪尔在船上,不到一年之内,再度被迫成为海盗。威吓力十足的火枪、水手刀、原始手榴弹此时,黑胡子一行人已在北方千英里之外,他们在特拉华湾入口,也就是费城所有贸易的必经之地逗留。黑胡子在这趟离开拿骚的航程中,对“复仇”号古怪船主的能力渐起疑心。波内特船员说的故事表明这位大农场主即使身体健康,也完全不适合指挥,连滑轮和升降索都分不清。波内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长室里,勇敢踏上甲板时则穿着优雅晨袍,通常手里还拿着一本读到一半的书。他的精神状况也同样脆弱,黑胡子猜想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从他脆弱的手里永远拿下“复仇”号了。他和颜悦色地对待波内特,鼓励他在自己的船舱休息,哄他相信这艘单桅帆船得到安全妥善的照顾。他们在半途中有过一次收获:弗吉尼亚四十吨重的单桅帆船“贝蒂”号(Betty),船上载着马德拉酒及其他商品。九月二十九日,海盗在弗吉尼亚角靠近这艘船时,黑胡子穿上吓人的新战斗服饰,肩上是丝质挂带,上头附着“三对手枪,像子弹带一样挂在枪套里”。帽子底下是导火索,他让其中几条垂在脸庞两侧,让脸上有烟与火的光圈。他的扮相齐全,同时期的传记作家表示:“他的双眼天生凶恶又狂热,整体扮相看起来很吓人,人们想象不出比他更可怕的地狱愤怒使者了。”商船船员看见这个幽灵时,一旁还有一群拿着火枪、水手刀、原始手榴弹的野蛮人物,于是他们不开一枪就投降了。这正是黑胡子想达到的效果。他利用恐惧,战斗时不用损兵折将,也不用浪费弹药,而且被虏获的船只也毫发无伤,可以取得整艘船的最大价值。“贝蒂”号是一艘不起眼的船,定期在弗吉尼亚与马德拉之间运酒。这艘船投降后,海盗拿走最好的货物。黑胡子为了不让这艘船警告全弗吉尼亚与马里兰有海盗出没,下令把所有俘虏带上“复仇”号。船需长霍华德在“贝蒂”号的船身上钻洞,并在船开始沉的时候,登上一艘划艇回到了“复仇”号上。十月初,“复仇”号停在特拉华高耸的砂质海岬外,每一门炮旁边都摆放着五颗炮弹,等着猎物上门。下一艘遇上黑胡子海盗帮的船,是满载着货物的英国商船,才刚完成十到十二周的航程,从都柏林来到费城,甲板下方塞满一百五十名乘客与货物。几乎所有乘客都是契约佣工,因此大概处于惨兮兮的状态。拥挤、通风不良的船上疾病肆虐,“食物补给品不足、饥饿、口渴、严寒、高温、湿气、焦虑、贫穷、折磨、悲伤,另外还有……可以从下面刮出一大片的……吓人的虱子大军”。乘客迫切希望上岸,却发现自己成为野蛮人的俘虏,那个人的头还会冒火和冒烟。黑胡子在当霍尼戈的手下时相当节制,抢劫船只时只拿需要的东西。现在,他可以自由地向船员提出自己的抱负:一个远比导师有野心的抱负。霍尼戈把行动限制在海上窃盗,但贝勒米死了,黑胡子想要尽可能地重创英国贸易,其中不乏不必要地取人性命。他似乎是在向大英帝国宣战,准备用海盗与恐惧让帝国臣服。对这种较为激进的海盗手段,客船上的佣工并不怕,因为他们没有什么损失,但商人就要失去很多东西了。黑胡子的手下和其他海盗一样,会拿走自己喜欢的货物与贵重物品,像是钱币、珠宝、朗姆酒、食物、火药与航海设备,但他们和霍尼戈或贝勒米有一点不一样:他们会把剩下的货物丢进海里。船上一名商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价值一千英镑的货物被扔进海里,他求他们留一点布,够做一套衣服就好,但海盗拒绝了,把最后一捆织物也扔进海中。等海盗放过这艘船时,货物一点儿也没剩下。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黑胡子让大西洋海岸中段陷入一阵恐慌与毁灭;毕竟,那是因为和平时期从没听过这种事。“复仇”号在特拉华角(CapesofDelaware)一带,以及通往百慕大、切萨皮克湾、纽约港的航路上航行,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四十八小时。他们打劫从四面八方来的船只:从伦敦、利物浦、马德拉前往费城的船;在纽约和西印度群岛之间往返的单桅帆船,还有宾夕法尼亚要前往英格兰及其他地方的商船。在这个过程中,黑胡子一共拿下至少十五艘船,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为美洲最令人恐惧的海盗。余悸犹存的船长们带着痛苦的故事拥入纽约与费城。史波福德船长(CaptainSpofford)描述自己离开费城还不到一天,就被迫看着黑胡子的手下把一千块木桶板投入海中,并把“海仙女”号(SeaNymph)上吓坏的船员塞进货舱。“海仙女”号是布里斯托尔的一艘双桅帆船,正要前往葡萄牙时被海盗抓住。“海仙女”号上的商人约瑟夫·理查德森(JosephRichardson)遭到海盗“非常野蛮的利用”,小麦货物被扔进海里。彼得·皮特斯船长(CaptainPeterPeters)述说海盗拿下他的船,偷走二十七桶马德拉酒,还砍下船桅,让他搁浅。海盗让葛瑞格船长(CaptainGrigg)的单桅帆船在海湾入口下锚,然后船锚被砍断,船上三十名契约佣工被带走。海盗带走了一艘前往弗吉尼亚的单桅帆船上的所有酒,然后把船弄沉。法莫船长(CaptainFarmer)的单桅帆船从牙买加出发后,已遭其他海盗劫掠过,但黑胡子的手下坚持要取下索具,移除船桅与锚,当作“复仇”号的备用品。接着,海盗还把三十名佣工虏上船,让法莫的船在桑迪岬(SandyHook)附近的海上游荡。西普金斯船长(CaptainSipkins)则失去一艘“大型单桅帆船”的指挥权,贝勒米把那艘船装上十三门炮,留着当海盗船用。趾高气扬的海盗吹嘘自己正在等“有三十门炮”的伙伴船,那艘船抵达后,就要往北航向特拉华,并围攻费城。其他人则吹嘘自己计划往南航向弗吉尼亚角,“在那里(拿下)一艘好船,是他们非常期待的一件事”。黑胡子刻意以贝勒米还活着的船员的名义(当时他们正在波士顿监狱受苦),恐吓来自新英格兰的俘虏。告诉他们要是“海盗伙伴有任何一人(在波士顿)受苦,他们会在这些俘虏身上报复回来”。黑胡子从俘虏身上搜集了大量情报,得知贝勒米船难的幸存者正在受审,大概会被判处绞刑。如果说黑胡子曾想救他们,乔治国王下令要以“适当武力”镇压美洲海盗的消息,也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据说波士顿现在有两艘护卫舰:“玫瑰”号与“松鼠”号(Squirrel)。皇家海军的“凤凰”号已经抵达纽约,弗吉尼亚则有第六级战舰“莱姆”号(Lyme)支持破旧的“肖勒姆”号。黑胡子的俘虏皮特斯船长告诉他,他在非洲海岸载运马德拉酒时,两艘英国皇家海军护卫舰曾驶进港口,一艘要到纽约,一艘要到弗吉尼亚。皮特斯说就算那两艘护卫舰尚未抵达,也很快就到了。黑胡子意识到北美东岸太危险,海盗船不适合待在这里,该是结束买卖往南回到加勒比海诸岛的时候了。他们势单力薄,至少在他能指挥一艘战舰之前,只有这样的实力。十月底,有人看到黑胡子的单桅帆船与战利船出现在长岛外海,正朝着加德纳岛或布洛克岛前进。他们可能是要去其中一座岛,取走威廉姆斯留下的物品,又或者是要存放一些金银珠宝。不论海盗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只见他们其后飞快往南,航向东加勒比海岛屿。黑胡子、霍尼戈分进合击跟大多数的记录不一样,黑胡子并没有在往加勒比海的途中回到巴哈马,也没有找到什么可信的证据,证明他加入了霍尼戈阵营。当时的霍尼戈似乎正领着自己“巨大的单桅帆船”往北,船名恰巧就是让人弄不清楚的“波内特”号。黑胡子让沿海一带吓破了胆,好几起攻击事件都被说成是他的人做的,但不可能,因为较为翔实可信的记录显示,发生那些攻击时,黑胡子在数百或数千英里之外。另外,有好几份错误的报告都说,他是和霍尼戈一起行动的;或许,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的导师,只是这个导师此时还带着一艘新的类似“复仇”号的同行船。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黑胡子一行人往南时,霍尼戈正往北前进。因此,黑胡子前往加勒比海远东地带,也就是向风群岛(WindwardIslands)对着开阔大西洋的地方时,大概是一路远离海岸行驶的。另一件令人混淆的事是黑胡子现在亲自带领两艘单桅帆船:“复仇”号与一艘战利船。那艘战利船重四十吨,是百慕大造的单桅帆船,可能最接近事实的推测是,那是西普金斯船长的船。现存文献没有提到这艘单桅帆船的名字,而这艘无名船只此刻正载着八门炮与三十名左右的海盗;较大的“复仇”号有十二门炮、一百二十人。水手们已习惯看到黑胡子与霍尼戈一起出动,一人指挥着一艘单桅帆船。现在,他们两个人已经分开行动,但各自领着两艘船,难怪他们劫掠的船只会误以为另一个人在第二艘船上。黑胡子和先前的贝勒米一样,希望可以拿下一艘武力舰。这么一来,他所属的海盗帮连皇家海军的护卫舰都拿得下来。有了两艘单桅战舰,海盗知道他们胜过护卫舰的机会将很大,而黑胡子知道要去哪里找那样的舰船。在外海上,就在向风群岛弧形外不远处,那个地方标示为加勒比海外缘,跨大西洋的航路在那里交会。一个人可以在那一带小岛之间的深水航道中找到从法国到马提尼克或瓜德罗普、从英格兰到巴巴多斯、从西班牙到西班牙大陆的船。黑胡子的人决定在那里撒网。这是个好选择。十一月十七日那天,他们抵达当地才几天,甚至才几个小时,负责瞭望的海盗就大喊起来。地平线上出现船帆,一艘船驶了过来。目标恰好出现法国奴隶船“协和”号(LaConcorde)的船长皮耶·多赛(PierreDosset)看见西边有两艘大型单桅帆船正在逼近时,心情不会太好。他知道,那意味着麻烦。由于盛行风,许多往加勒比海的船只会行驶在这个纬度,但没有人会朝着相反方向而来。“协和”号是一艘快速、强大的大型船只,是重两百五十吨的全帆奴隶船,船壳是坚硬栎木,射击孔足以容纳四十门炮。然而,多赛的船员此时并没有战斗能力。八个月前,这艘法国船离开家乡港口南特(Nantes),带着七十五名船员及满满的货物,准备在非洲贝宁湾(BightofBenin)与维达(KingdomofWhydah)的王公贵族交易。“协和”号的船主是商人芮南·模多敦(RéneMontaudoin),他让多赛船长在面对其他竞争奴隶船船长时具有优势:非洲人愿意付许多奴隶以取得货物。维达王国的人民,喜爱印度产的彩色印花棉布。模多敦是南特最有钱的人,他在卢瓦尔河(Loireriver)河口附近盖了纺织工厂,专门模仿印花布(Calico)与印度布(Indiennes)样式。多赛船上载满五颜六色的棉布,他预期这趟旅程会利润丰厚。结果,一开始就诸事不顺。多赛从南特出发几天后,就碰到两次威力强大的暴风雨,船身受损,昂贵的船锚弄丢了,一名船员死亡。多赛出海七十七天后,在七月抵达维达,成功用货物换得五百一十六名奴隶,以及少量金粉,不过跟着上船的还有充足的热带微生物与细菌,许多船员生病。待在非洲的三个月以及在穿越大西洋的六周时间里,有十六名船员死亡,另有三十六人生病,染上“坏血病与血痢”。奴隶也死了六十一人。多赛开始担心自己根本无法抵达马提尼克的奴隶市场。多赛七成的船员不是死了就是身体虚弱,他没有人力同时操作船上的大炮与索具。面临这种境况的船长可以虚张声势,摆出大炮吓走攻击者,但多赛连这个选项也办不到,因为他正带着非常多的奴隶;比起“协和”号之前的任何一次旅程,这次的奴隶数量要多一百人以上。他必须增加载货容量,因此只能装载十六门炮。多赛知道,如果前方的陌生人是海盗的话,就麻烦了。单桅帆船进入视野时,多赛及其副手法兰瓦·恩诺(Fran?oisErnaud)的恐惧感一定跟着逐渐上升。小望远镜中出现两艘单桅战舰,对方的大炮已推出射击孔,甲板上也挤满了人。那两艘船已经亮出骷髅头海盗旗帜,较大的那艘船艉甲板上,站着一个留着胡子的恐怖男人。他的头上开始冒出烟和火花时,任何猜想和疑虑都消失了。其中一艘单桅帆船的侧面冒出一阵烟雾,火力全开,用大炮攻击“协和”号。有的炮弹让大海水花四溅,有的则飞跃甲板,紧接着是一阵火枪子弹。多赛继续前行,试着激励船员,然而第二波的大炮和火枪射击让最后一丁点儿士气也消失无踪。多赛下令降旗投降,舵手让“协和”号渐渐停下。模多敦先生将会十分生气。虏获大战舰黑胡子望着自己的新战利品,知道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旗舰。“协和”号体积大、速度快,动力也强,就跟贝勒米那恶名昭彰的“维达”号一样,说不定还更胜一筹。有了这么一艘船,黑胡子知道自己手下的破坏力可望胜过老飞帮剩下所有人的总和。这艘法国奴隶船只需要稍微改造一下,换个名字就够了。海盗们把“协和”号带到贝基亚岛(Bequia),那是一座草木丛生的多山小岛,位于圣文森特东南九英里处,有一个有掩护的大型锚地。黑胡子知道那里不太可能遭人打扰,因为圣文森特、贝基亚岛与周围大部分的岛屿不同,它们不在欧洲人手上,控制那两个地方的人是加利比印第安人(CalibIndian),以及一六三五年两艘失事奴隶船上非洲裔幸存者的混血子孙。他们是加里富纳人(Garifuna),会不屈不挠地捍卫自己的土地,不让欧洲人染指,不过海上行动只限于几艘加利比式的轻舟战船,而且就算真的以军队的形式出现,可能也不会满足于阻止奴隶船抵达目的地。不过,对“协和”号上的数百名奴隶来说,并没什么好庆祝的。黑胡子虽然有几名船员是非洲裔,但他们大概生于西印度群岛,熟悉欧洲的风俗、语言与技术。黑胡子手下碰到那些“直接从船上下来”的非洲人,似乎多半还是把他们当成货物,认为他们只是来自异域文化的奴隶,不够资格加入海盗。四百五十五名被锁在“协和”号货舱里的奴隶,大多交给多赛船长,由他的人在贝基亚岛岸上看守着。黑胡子为“协和”号留下了六十一名奴隶,大概是用来做体力活,不过,也许有几个人会被招募成为海盗。很遗憾,这方面没有留下多少历史记录。海盗强迫多赛的十名船员成为海盗,从选择了谁可以看出他们的需求:正副船医、领航员、船上仅有的两位枪炮工(gunsmith)、正副木匠师傅、一名船身防漏专家、一名厨子,以及一名技能不明的水手。除此之外,还有四名多赛的船员主动请求海盗让他们加入,包括舵手及他的两名船舱小厮。这两名小厮,分别是十五岁的刘易斯·阿洛特(LouisArot),以及年纪比阿洛特稍大的胡力安·约瑟夫·摩森(JulienJosephMoisant),他们是这艘奴隶船船员中薪资最少的人,每个月分别只有五里弗与八里弗(零点二英镑与零点三五英镑)。年轻的阿洛特可能有什么理由讨厌多赛跟他的指挥官,于是出卖了他们,告诉海盗这些人在船上某处或身上偷偷藏着金粉。黑胡子的人拷问了多赛和那些指挥官,威胁要是不把金子交出来,就要割了他们的喉咙。法国人乖乖听话,得到的奖励是海盗四十吨重的小船;“协和”号则被海盗留为己用。海盗还留给他们“两三吨豆子”,以防奴隶饿死。多赛把新单桅帆船命名为“厄运”号(MauvaiseRecontre/BadEncounter),用这艘船载着船员与奴隶回到马提尼克,他往返两趟才完成任务。在黑胡子的监督下,所有的个人财物都被从“复仇”号搬到“协和”号,另外还有原来那艘四十吨重的单桅帆船上的大炮与补给,以及大部分的海盗成员。波内特先前打斗留下的伤已经养好,即使经验不足,还是获得允许得以继续指挥“复仇”号和至少五十名船员。从证人几天后的证词来看,我们知道“协和”号现在有二十二门炮与一百五十人,显然部分被海盗留下的非洲人成为船员。海盗也给了“协和”号一个新名字:“安妮女王复仇”号(QueenAnne’sRevenge)。这个名字包括了最后一任斯图亚特君王的名字,承诺以她的名义,向乔治国王与他的汉诺威王室复仇,这显示出黑胡子船员的詹姆士党人政治倾向。黑胡子现在指挥着一艘强大的战舰,准备名留青史了。他意识到在小安的列斯群岛,欧洲殖民者处于相对虚弱的状态。贝勒米帮一年前劫掠时,可能已经见证这件事了。黑胡子建议海盗帮横扫这个一千四百英里长的岛链,袭击所有船只与港口,直到抵达向风海峡,再从那里拿下正载着军饷到古巴的西班牙大帆船。众人同意这个策略,“复仇”号与“安妮女王复仇”号驶出南方港口,设定前往格林纳达(Grenada)的航线,也就是岛屿链的第一座岛。他们抵达法国小岛后,又掉头回圣文森特继续往北,从一座小岛跳到另一座小岛,拿走所有的贵重货品,好像他们走过的是一排水果树一样。为时两天的第一段旅程吉凶参半。领航员虽然是法国人,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海盗的一艘船搁浅在格林纳达。众人想办法把船从不知名的礁石中弄了出来,虽然船身没有受损太厉害的地方,海盗还是觉得需要抛下几个奴隶。后来,多赛又把这些奴隶抓了回来,得以抓到的部分原因是他已经在奴隶身上烙上“协和”号的缩写。尽管如此,海盗还是有了第一次斩获:一艘大型双桅帆船,备有十门炮,非常适合航海。历史上没有留下这艘船的劫掠记录,因此无从得知这艘船来自哪里,要往哪里去,但海盗留下了这艘船,让它成为舰队的第三艘船,大概有几名船员被迫成为海盗,剩下的人则被放到小船上,或是圣卢西亚岸上。不论实际是哪种情形,海盗拿下这艘双桅帆船的时间是在他们将多赛船长留在贝基亚岛,和大约一两天后在圣文森特北方的深水航道碰上下一个猎物之间。下一个猎物是波士顿的“大艾伦”号(GreatAllen)。那是一艘非常巨大的商船,正在从巴巴多斯到牙买加的途中。黑胡子依旧对马萨诸塞当局感到愤怒,他允许船员虐待“大艾伦”号的船长克里斯托弗·泰勒(ChristopherTaylor),逼他说出贵重物品放在哪里。这名被铐住的船长不是拒绝吐实,就是否认除了“大艾伦”号货舱里找到的东西,船上还有其他金银珠宝。海盗不信,重重地鞭打他。不知船长最后有没有说出来,海盗终究拿到了一个精美无比、工艺绝伦的杯子;那些后来被抓到的人说,在黑胡子船上看到的金银珠宝中,他们对那个杯子记忆深刻。接着,泰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船被海盗烧到吃水线之下。隔天,泰勒和船员上了一条小船,然后被载到马提尼克一个人烟稀少的海岸。一直到三个月后,关于这起攻击事件的消息才传回“大艾伦”号的家乡波士顿。而那个时候,贝勒米船员的故事早已落幕。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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