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简·爱》的人都知晓,它是夏洛蒂·勃朗特的半自传小说。简·爱是夏洛蒂女性主义的代言人,帮她说出了对平等和自由的向往,对女性独立自主的追求。

年少时期,我对坚强独立、自尊自爱、追求平等的简·爱敬佩万分。可我重读《简·爱》后,却发现,其实,阁楼上的“疯女人”也是夏洛蒂女性主义的代言人,她更像是黑化之后的简·爱。

19世纪中下期,英国虽然已经进入了工业社会,但是女性低下的地位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不少女性作家开始觉醒,开始追求男女平等,对男权至上的时代进行抨击,其中,最著名的代表就是勃朗特三姐妹。即便她们心中充满着对女性独立自主的向往,可迫于现实的无奈,她们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当时夏洛蒂·勃朗特在发表《简·爱》时,用的都是“柯勒·贝尔”这么一个男性化的名字。

《简·爱》中,女主坚强独立、自尊自爱,虽然她在地位和财富上无法和罗切斯特相比,但她却与罗切斯特在人格上保持着平等。简·爱这样的人物形象无疑代表着夏洛蒂对女性平等独立的向往。简·爱是在理智地追求平等自由,清醒地表达对男权至上的不满,但其实,夏洛蒂对男权至上社会的抨击有更疯狂的表现,而这就体现在疯女人伯莎身上。

01

疯女人伯莎,是男主罗切斯特的妻子。在整部小说中,读者对她的认知几乎都来自罗切斯特的描述,而她本人却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在她成为简·爱和罗切斯特婚姻的障碍后,罗切斯特不得不向简·爱解释伯莎的来历。罗切斯特告诉简·爱,伯莎一家都是疯子,她妈妈也是个疯女人,还是个酒鬼。

他还告诉简·爱:“我发现她是如此的庸俗、猥琐、狭隘,她的天性与我的截然相反,她的志趣实在伪劣......”

在罗切斯特的描述中,伯莎是一个疯癫的、庸俗的女人。在我看来,罗切斯特对伯莎的描述真的是太恶毒了。伯莎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对一个自己曾经爱慕过的女子,抱有这么大的恶意?伯莎又真的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吗?实际上,伯莎才更像是有委屈的那个人。

当初,是罗切斯特的父亲看中了伯莎家的财产,想让他拥有伯莎的嫁妆,才让他去了西印度群岛,去梅森家求娶伯莎。如果他不愿意去,他完全可以拒绝,可是他去了。去了之后,他自己也被这个外表美丽的女子迷住了,他却说是伯莎引诱他、情敌刺激他、亲友怂恿他,他才与之成婚。按照他的说法,他娶了伯莎为妻,这都是别人的错,而他自己则像是一个被人骗婚的小可怜。

结婚之后,这个曾经让他着迷的女子,却让他觉得猥琐、狭隘、粗俗、堕落放纵,他甚至无法跟她舒服地待一个晚上。他早就已经忍不下这个女子了,恰好医生又说伯莎发了疯,他就把伯莎关了起来。然而,伯莎真的是疯癫吗?

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指出,疯癫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文明产物。没有把这种现象说成疯癫并加以迫害的各种文化的历史,就不会有疯癫的历史。法国著名文学评论家罗兰·巴特对此这样评论:“疯癫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随时间而变的异己感。”

我想,伯莎正是因罗切斯特的异己感,伯莎才被定义为了一个“疯女人”。要不然,为何伯莎家疯癫的只有女人,却没有男人?为何她的母亲疯癫之后,还不断酗酒?酒一直以来,几乎都是“忧愁”的排遣物。难道不能说,她的母亲是在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后,才会变得如此疯癫吗?而伯莎正是和她母亲一样,婚姻不幸福,自己被丈夫排挤,才变得疯狂。可是,她却没有任何话语权,只是活在罗切斯特的描述中。

当时,简·爱听到罗切斯特对伯莎的描述后,她对罗切斯特说:“你太残忍了,对那位不幸的太太。你提到她时全是憎恨,带着复仇的憎恨。这是不应该的,因为她发疯并不是自己能够控制主宰的。”

简·爱本就是一个独立自主,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判断的人,即便伯莎这个所谓的“疯女人”阻挡了她和心爱的人结婚,可是,她却还是理性地看待这一切。她看破了罗切斯特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而那位不幸的女子,却完全不能发表任何言语。伯莎的沉默,其实也代表着夏洛蒂对男权至上时代的控诉。

02

婚后,伯莎被罗切斯特关在桑菲尔德的阁楼上,还有着身强体壮的仆人看住她。被关在阁楼里的伯莎,没有自由、没有阳光,她的一切都被罗切斯特操控着,罗切斯特甚至将这个阁楼形容成野兽窝、妖怪洞。

伯莎的遭遇,让我想起了那些和伯莎一样被称为“疯女人”的女子,比如曹禺《雷雨》中的繁漪、张爱玲《金锁记》里的曹七巧、胡兰成的前妻全慧文等。她们悲惨命运的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与所处的男权时代格格不入。那些男性在她们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异己感,于是,便称呼她们为“疯女人”。

我想,这些“疯女人”其实是很无奈的,她们对于这样不公的待遇,心中其实是有恨的。伯莎就憎恨那些给她造成不幸的人,并对他们实施了报复。她报复的对象是两个男性角色,一个是她的弟弟,另一个是她的丈夫罗切斯特。

伯莎的弟弟和她家人把她送入了不幸婚姻的坟墓。在她被关进阁楼里之后,她用匕首刺伤过她弟弟,以示自己对他的憎恨和厌恶。然而,她的报复没有成功。她也报复过那个说自己是疯子的丈夫,她用火烧过他的卧室。显然,她的报复同样是以失败而告终的。

除了火烧过罗切斯特的卧室之外,伯莎还烧过桑菲尔德。罗切斯特在简·爱离开后,把仆人都赶走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伯莎趁此机会,把桑菲尔德烧了,而她自己也选择了跳楼。虽然,她依旧没有报复成功,但是,这对她而言至少是一个解脱。桑菲尔德(thornfield),就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伯莎的“荆棘之地”,她的苦难之地。她一把火将桑菲尔德烧了,体现出她对造成她苦难之地的憎恨。

虽然伯莎被无情地剥夺了话语权,可是,她却用疯狂的行动来为自己报仇。尽管这样的举动很疯狂、很没有理智,可对于一个被剥夺了权利的女子而言,她能做的好像只有这些。

03

简·爱追求自由和平等时,是坚决的、果断的、理智的。可实际上,疯狂的伯莎也寄托了作者夏洛蒂·勃朗特对女性自由主义的向往。很多女性主义文学评论家,从心理学角度对伯莎这个“疯女人”的形象进行过分析,他们认为,伯莎其实就是一个疯狂的“简·爱”。

的确如此。夏洛蒂本人也表示,《简·爱》的故事内容并非她真正想表现的东西。但是,在那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她不得不去迎合读者的喜好。然而,夏洛蒂并不甘心自己的作品就那样简简单单地成为人们饭后茶余的消遣物,所以,她还是在小说中添加了一些疯狂的元素,她用了“疯女人”伯莎来展现自己对男权至上时代的不满与批判。

对于简·爱不喜欢的事情,伯莎经常能够化身为她的“使者”,替她解围。简·爱和罗切斯特一起购买结婚用品时,罗切斯特总想把简·爱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将她与国王后宫的妃子做对比。可实际上,简·爱并不喜欢罗切斯特为她买那些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她觉得那样的自己就像一个受人摆布的玩偶,她很不喜欢这种屈辱的感觉。简·爱向罗切斯特挑明了自己的想法,可最后,罗切斯特还是为她从伦敦买了一件华丽的面纱。

当简·爱发现这件面纱的时候,她内心十分不快,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在她看来,罗切斯特还是那么地傲慢,试图控制着她,试图把她一个草根新娘打扮成贵妇一般,试图把她改造成他自己喜欢的模样。简·爱对罗切斯特的态度感到心寒,她告诉罗切斯特:“先生,除了它的精美以外,我什么也没发现。除非是你那傲慢,但我已习惯了这些,它吓不倒我。可是,先生,天黑下来时刮起了风。它昨天和今天不一样——又高又急,带着呜呜咽咽的声音,更加地令人可怕。”

晚上,简·爱因此烦躁地睡不着,心中升起一种悲切之感。而就在那个晚上,“疯女人”伯莎出现了,她把面纱撕成了两半,并从简·爱身边经过,却没有伤害简·爱。简·爱受到了惊吓,但令她烦躁不安的面纱,也终于因此毁掉了。

简·爱曾做梦,桑菲尔德变成了一片荒凉的废墟,房子摇摇欲坠,变成了猫头鹰和蝙蝠的巢穴。而她的梦境,最终也因伯莎的缘故变成了现实。

女性主义评论家吉尔伯特和古芭的著作《阁楼上的疯女人》一书中认为,“疯女人”的形象其实是隐藏在作品中的一个密码,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

伯莎被罗切斯特控制着自由,只能隐没在黑暗、狭窄的阁楼上,她没有话语权,没有为自己申辩的自由,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权也失去了,可见其命运之可悲。虽然,疯女人伯莎是个不理智的人物,可她却真实地反映了那个时代女性的悲哀与无奈。

身为女性作家的夏洛蒂,她亲身感受到了男权至上的社会对女性的不公与压迫,她对女性的平等自由无比向往。但由于时代的禁锢,她也不免流露出一种迷茫和焦虑的情绪,所以,她塑造了理智的简·爱和疯狂的伯莎这样分裂的两个人物。这样的矛盾和分裂,其实也反映出她内心的叛逆和女性自由主义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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