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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楚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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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接受这样的我，要我做出任何改变简直生不如死。”

年，萨德侯爵狱中《答妻书》

当拿迪安·阿尔风斯·法兰高斯·迪·萨德出生于年法国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贵族家庭，母亲是孔代王妃的高级女侍，萨德从小就被孔代亲王养育在巴黎的宫廷中。

萨德成年后迎娶了豪门千金，这为他带来了大笔财富，同时也是他劣迹斑斓的私人生活的开始：虐待妓女、诱骗幼童以及组织乱交派对等，这些出自他本性的消遣行为都远远超出了当时法国贵族放荡主义所容忍的范畴，对于他这样一位有着侯爵身份的人来说，就算是上断头台也不为过。但他却幸运地躲过了三次死刑判决，以未经审判被投入巴士底狱为序幕，萨德侯爵开始了其长达生命三分之一时间的断断续续的牢狱生活。“我生命中的幕间休息时间实在是有点太长了，”萨德在他的笔记中写道。他一生经历了路易十五、路易十六、法国大革命、拿破仑四个时期。

▲讲述萨德侯爵生平的传记电影《鹅毛笔》

图为萨德侯爵在狱中为了躲避搜查在床单上写作

狱中的隔绝生活使萨德陷入了极度的孤寂和随之而来的恐惧感中，他开始以写作和阅读作为消遣。他极为崇敬卢梭——即使狱卒坚决禁止他阅读这类书籍。讽刺的是，他却用反叛、极端和反人本主义来向倡导理智与理性的启蒙时代宣战。萨德抛出的这些话题使那个伟大而美好的时代大为震惊，但这些主题却在萨德过世后的随后两个世纪中在艺术、文学和哲学领域得到了不断的回响。

▲一位热衷于研究颅相学的医生在萨德侯爵年去世后制作的头骨石膏模型

萨德的个性异常复杂。一方面他有着侯爵头衔，而另一方面他政治上却倒向了极左派，在法国大革命期间的国民公会中还获得国民代表资格，雅各宾派专政的“恐怖时期”他更进一步，毅然放弃自己的贵族身份。他创作出了一些文学史上最具挑衅性的小说，但同时也创作了不少毫无淫秽意味的温和传统戏剧。

不过萨德侯爵最为著名的要属他在性方面所宣扬的变态暴力的品味（这一嗜好现今以他的名字命名，代号“S”）。其实纵观十八世纪的欧洲文学可以发现，这一癖好在那个时代其实并非萨德侯爵的专利，只不过萨德的口味更重。

根据社会学家福柯在他的著作《性史》中的考证，萨德主义（施虐狂）“并不是与性爱同样古老的行为，”而是“一种准确来说出现在18世纪末期的比较普遍的性文化现象。”

萨德的小说也可以与伏尔泰和卢梭的作品一样同时以两种不同的方式来阅读：一种是拿来消遣的，一种是当做哲学专著来阅读。即便从他最恶心的作品来看，萨德也并不能被视作一位真正的淫秽作家。

▲萨德侯爵《索多玛天》手稿

为防止狱中查禁，萨德以蚂蚁般的字体将文字写在极小的纸片上粘贴起来

实际上他的早期作品《索多玛天》中有着无数关于割肉、折骨、虐杀、放血和死亡的描写，这些并没有为人带来任何性方面的愉悦。萨德在他公认的巅峰小说《朱斯蒂娜》中，细致描绘了一位放荡神父在圣餐仪式上用一块圣餐饼插入到女孩身体中的全过程，但书中的重点并不是那种淫荡放肆与透露出的享受与狂喜，而是使整个法国社会惊掉了下巴的明目张胆地宣扬凌辱他人不仅是应该的、还是一种有道德的极其阴暗下流的道德幻想。

他以康德的道德绝对主义来坚称人类应该履行自己的义务并将其牢记于心。何谓道德？对于萨德而言，就是需要遵从你内心最为黑暗和最具毁灭性的激情以产生最曼妙不可言的效果，即使它们必须以性命为代价。他颠覆伦理，对禁锢人天性的东西，无论是制度，习俗，舆论，还是道德法律，都表示出高度的轻视。

“我们与激情背道而驰，但却从来不曾想到，这正是来自于被哲学点燃的火炬中的火焰。”

——萨德

对于萨德而言，那种粗鄙与残忍的欲望并非心理失常所致，而是人类本性中最为基础和本构性的方面。此外，他还认为那些所谓的被启蒙时代的思想家尊崇备至的理性能力只不过是那些人们更深层次欲望所带来的副作用罢了，人们不是被追求理性的动力而是被这些欲望所统治。高尚是欺骗，残酷是本性，不道德是就是道德本身，恶习是唯一的德性。

萨德的书籍在他年去世后不久就被查禁。在萨德的著作进入冬眠期时，他的黑暗道德观却逐渐蔓延开来。

著名的弗兰西斯科·戈雅，当他不再为西班牙皇室创作那些暗含巧妙讽刺意味的肖像画时，他便将自己献身于一系列带有疯狂意味的版画创作中——《奇想集》、《战争灾难》、《胡言乱语集》——在这些作品中残酷战胜了美德、无意义感超越了理性。在他最为著名的版画作品《打盹的男人》中他写到“理智的沉睡带来了恶魔”，也许这位艺术家自己也在被梦魇不断追逐。当福柯观看戈雅的蚀刻版画，特别是那阴冷而讽刺的《奇想集》时，感到的是萨德的作品精神在画作中自然印现了出来。无论是戈雅的画作还是萨德的书籍，福柯认为“西方世界接受了从理性跨向暴力的可能性，在萨德和戈雅之后，非理性成为了构成现代世界的要素。”

▲戈雅，《打盹的男人》

虽然萨德超越理性的态度与对人体的极端做法通过19世纪其他艺术家作品的展现而在现实世界中不断泛起涟漪（对欧仁·德拉克罗瓦和杰利柯·西奥多来说这一影响十分深刻），但他的真实创作意图却鲜为人知。直到19世纪末，这位“神圣的侯爵”才被真正发现。对于有些人而言萨德从来不是虚幻的存在——因为萨德飞扬的文采为他们在性上的放纵赋予了一丝文学美感。但那个时代中最为伟大的波德莱尔却洞察到了萨德在这些之外最为重要的品质：一位颠倒世界里伟大的哲学家。

“我是伤口,同时是匕首！我是巴掌,同时是面颊！”波德莱尔在他的《恶之花》中的诗句，成为了最早将萨德的原则运用到文学创作中的成功范例。弗雷德里希·尼采的性生活据传与萨德的相似，这显然也要归功于这位侯爵先生。纪尧姆·阿波利奈尔（因为与毕加索一起购买盗自卢浮宫的艺术品而蜚声国际），这位创造出了“超现实主义”一词的诗人，同时编辑出版了第一版的萨德作品全集，使得许多超现实主义的画家得以借由萨德的著作来启发创作灵感——而阿波利奈尔笔下关于性和施虐的绘画通常都有着解剖学上来说难以成立的夸张。

▲根据托马斯·曼的名著《魂断威尼斯》所改编的电影

不仅是以上提到的诗人和艺术家，约瑟夫·康拉德的《黑暗的心》，讲述的是一位堕入疯狂的刚果殖民者的故事，实质上也是一部萨德式的小说。同样，托马斯·曼带有颓废意味的不朽之作《魂断威尼斯》，笔下的那位教授唯一真正的兴趣在于寻求各种禁忌，也属于这类作品。几乎很难想象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研究没有萨德会怎样，萨德比弗洛伊德早一个多世纪用性的欲望来解释人的本能。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以小说《索多玛天》改编的禁片《萨罗》（即熟知的电影《索多玛天》），使他成为了萨德最优秀的电影学徒。萨德在诸多电影流派中的影响都清晰可见，从大岛渚高贵的《感官之爱》到约翰·沃特斯80年代一系列恶趣味的垃圾电影。

▲电影《萨罗》（《索多玛天》）片段

萨德实际上无处不在，但他仍然让我们害怕。关于萨德，想对他进行冷静或客观评价是几乎不可能的。他使理性被更深层、更恐怖的冲动所慑服，即便对于那些崇拜他的人而言这也难以接受。在菲利普·考夫曼0年的电影《鹅毛笔》中，杰弗里·拉什扮演的萨德成为了一个在出版审查制度下为了自由与言论自由而献身的卫道士，这难免有神话萨德的嫌疑（实际上萨德去世得非常安详）。实质上，萨德所代表的，不是自由而是极端。他是一位超越了自己时代局限的预言家。在一个政治、经济、环境的底线都在不断被突破的当今世界里，他那黑暗而寒冷的洞察益发显出其难能可贵之处。

关于萨德，也许谁都没有像安东尼·霍普金斯在《沉默的羔羊》与《汉尼拔》中将萨德的实质诠释得如此生动与完美。

这位吃人的心理学家与萨德一样，用一种极为邪恶与冷酷的方式向人们诠释着真正的人性。在电影《汉尼拔》中，以中世纪伟大的诗人但丁的十四行诗为蓝本谱写的插曲《VideCorMeum（凝视我心）》，虽然是对汉尼拔的隐喻，但细细读来，却也带有萨德侯爵的某种心声。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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